第1266章 1266：一战定西南（三）【求月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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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水庵修建在边郊半山腰。</p>

起初只是一座藏在掩映山林间的荒废庵堂，之后被崔氏老太君买下修缮，用来修行与收养无家可归的妇孺弃婴。一些宵小之徒一度以为清水庵是那种白日虔诚礼佛，晚上与人谈论风月的野庵，视庵中比丘尼为从事风月的野庵姑子，居然半夜三更上山侵扰。</p>

为了让岳母安心修行，崔止派人看护。</p>

不过他很快就知道自己多此一举。</p>

他这位吃斋念佛的岳母有的是凌厉手段。</p>

抓住试图翻墙轻薄比丘尼的宵小之徒，命人上刑搞成残废丢出庵堂。岁月在五官雕琢的痕迹并未让岳母慈眉善目几分，斜睨地上几人仿佛在看几团会呼吸的烂肉：【尔等该庆幸遇见现在的贫尼，若再早个一二十年，必叫你们五马分尸、凌迟三万六千片！】</p>

几次下来，天清郡都知道此地有一座罗刹坐镇的庵堂，附近那些走投无路的妇人来投奔，她们的夫家娘家也都要掂量一下能不能惹，再无蠢货敢去打扰一众比丘尼清修。</p>

清水庵几乎不招待男客。</p>

之所以说是几乎，那是因为崔麋和崔熊幼时去看外祖母会小住几日。不过，他们长到少年身量的时候，便不再去了，每次过来都是在山脚小宅与外祖母见面，共聚天伦。</p>

即便是崔止这女婿，拢共也就上山三回，每次还都是在清水庵外一里处的香客茶肆等待。第四次踏上上山这条路，连天摧地塌都不能让他失态的人，这会儿却失了力气。</p>

山道脚印凌乱，入眼皆是枯枝败叶。</p>

继续沿着山路往山上走。</p>

必经之路被截断，简陋拒马桩拦住去路。</p>

崔止敏锐注意到暗中有对准他要害的弓箭，他抬手命令随从停下：“崔氏崔至善，请好汉出来一见，吾等并无恶意，此行是为接山中清修的女眷下山归家，恳请通融。”</p>

听到“崔氏”二字，远处隐有骚动。</p>

不多时，从地下、树后、石旁冒出十几颗脑袋，小心观察，确定崔止没有僭越强攻才派主事出来跟崔止交涉。主事有些迟疑地打量崔止模样，试探：“你是……姑爷？”</p>

凑巧，主事是崔止小舅子家中管事。</p>

因为崔止甚少出面，管事只见过他几次。</p>

不太确定，再仔细认认。</p>

崔止勉强松了口气。</p>

既然是小舅子的人扼守此处，山上的岳母应该无事。管事也将悬着的心放回原处，回首招呼其他人将拒马桩搬开。崔止让一半随从留在原地帮忙防守，剩下的人带上山。</p>

路上跟管事打听情况。</p>

主要还是在骂自家小舅子。</p>

不是早就吩咐他要见机行事，一有不好就带着家眷投奔自己或者崔氏大宅？外头再怎么惊涛骇浪，自己总能护住他们周全。崔止对外人都极少说重话，更别说是自家人。</p>

可见他这次是动了真火！</p>

管事忍不住替自家家长叫屈。</p>

并非不想走，而是实在是走不了。</p>

官府派人把守各处要道，不管是谁都不能离开，家长只能走官府的门路，只是结果还没下来，庵堂新收留的女子身上突然发病。她们身上带着疫气又感染了数人，短短两天时间倒下了十几人，剩下的比丘尼也心下惶惶。</p>

发病不过是早晚的事情。</p>

此刻弃之不理，她们死路一条。</p>

“怎会有这么多人感染瘟疫？”</p>

管事压低声音：“年初情况不好，许多人家一天吃不上一顿，庵堂主持让人布施斋饭足足两月，之后庵堂也没了余粮，不得不停下，但庶民却将家中累赘都丢了过来。”</p>

庵堂人多口杂，瘟疫就是那时混进来的。</p>

以主持脾性不可能抛下这些人不管。</p>

感染瘟疫的人虽多，但庵堂储备的药草不少，勉强能撑住。情况刚有好转，山下又发生什么邪教徒暴动，到处烧杀劫掠。管事心有余悸道：“听说官府也被他们砸了。”</p>

崔止又问起小舅子一家。</p>

“主母和诸位郎君娘子一并送到安全地方，家长不放心老太君，带人折返回来守着庵堂……”管事疲累苍老的声音添了点儿不易察觉的哽咽，崔止想到山脚下的布置，不由自主勒紧了缰绳，不祥预感如厉鬼纠缠在他心头。</p>

“主持如何了？”</p>

“四日前圆寂了。”</p>

这个消息犹如晴天霹雳砸到他头上。</p>

耳畔嗡鸣不断，他险些没听到管事说崔徽赶在最后见到主持最后一面。说话间，视线中也出现一派萧条的清水庵，侧殿被布置成了简陋灵堂。崔止一个踉跄，险些被门槛绊倒，撑着门框才站稳。崔徽没想到会在这里看到不该出现的人，麻木眼底浮现诧异。</p>

“克五……”</p>

他唇瓣翕动，吐出两字。</p>

崔徽披麻戴孝替生母守灵。</p>

她这几天心绪平复许多，连崔止跪在自己身侧都没阻拦：“你怎么会跑到这里？”</p>

“收到消息说天清郡被围，担心你与母亲……母亲为何会圆寂？是因为疫病？”崔止忍不住问岳母的死因。他刚刚跟管事打听，对方也是含糊不清，崔止只能来问崔徽。</p>

他设想过许多可能。</p>

也许是病故，也许是大限到了……</p>

“母亲被人歹人所杀。”</p>

崔止猛地看了过来。</p>

“歹人在何处？”</p>

崔徽麻木无神的眸子涌出晶莹热泪：“暴徒听说庵堂此前布施斋饭两月，收留诸多难民，便以为庵中有余粮，也有浑水摸鱼的匪徒盯上庵中收留的女眷，带人来洗劫。”</p>

作为主持的母亲自然不会坐视不管。</p>

搜光庵中上下也只弄到一点粮，顿时恼羞成怒，欲杀人泄愤。母亲出面阻拦，匪首诧异这个老尼姑居然有着不错的身手，几个回合下来也没能杀了对方，再加上身边有人受过清水庵一饭之恩，担心大开杀戒会惹众怒，便想了个折中法子：【老子没念过书，不认得几个大字，却也听说过你们这些秃驴念叨什么佛祖割肉饲鹰……嘿嘿嘿，不如这样吧，你若是自裁于此，老子就放过这里所有人……】</p>

主持自然不会答应。</p>

双方冲突，主持为护弟子被伤了要害。</p>

庵堂一众弟子看到主持受伤，奋力抵抗，一直撑到山下曾受庵堂照拂的村民赶来相助。这些匪徒本就是乌合之众，仗着人数才作威作福，看到这个架势也打起了退堂鼓。</p>

主持受伤过重，撑了两天等到崔徽。</p>

匆匆交代遗言便去了。</p>

临终之前也不忘安慰女儿，说自己这算是喜丧：【……你阿祖两代人干的都是打家劫舍的活儿，为娘也染了不该染的血，这条命早该被天收了……能活到这把年岁，子孙绕膝享天伦之乐……呵呵呵，那也是上天不长眼……】</p>

土匪就是土匪。</p>

从无正义还是不正义之说。</p>

她自小在匪寨长大，能知道什么好坏？</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