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第九节 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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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他王家确是本地的大户。</p>

早在康熙年间，便以制作各类果脯闻名四方了。</p>

为了栽种、摘取果子方便，他家便由城里搬至了乡间，起了这所宅院，又于山中辟出一片果园儿，就此便安顿下来了。</p>

要说起他家的果品，虽然美味、质朴，颇具大家的风范，却尚未得到京师皇家的认可，不过只是关外的民品，偶尔被人贩入关中罢了。</p>

可有这么一年，正值天气高爽，果实累累之季，家中的老太爷自在园中摘取果实，却见一棵果树上，枝桠间仅有大大小小十几个青皮柑子，不免就大为惊讶了。</p>

他闲常总在园中看护，那向来都是尽心尽力的，就没发现哪棵果树长的不好啊？</p>

要不然就是被左近的乡民给摘走了？亦或是被什么山中的野兽给偷吃了？</p>

他本是农家出身，最是爱护田产不过，当下便心中发起狠来，定欲将这个偷果之贼，“缉拿归案”。</p>

当夜，他便身穿黑衣，藏身于左近的田垄之内，探出了头，静心观望动静。</p>

可就这么溜溜的一夜都不曾合眼，他也没见着有一个“强人”出没。</p>

直到了天明，他再次上前查看，却见又有一棵果树被偷走了大半果子。</p>

他心疼自己这一年来没日没夜的辛苦，便找来了镢头，四下里搜寻蛛丝马迹。</p>

正寻找间，却见有一队红头大蚂蚁，正拖拽着一颗硕大的果实，吃力的向地穴中爬。</p>

起初，他还以为是自己眼花了，待揉了揉眼睛，定睛再看，果见真有一队大蚂蚁，体型少说也有人的小拇指粗细，正奋力拖拽着果实，迤逦前行。</p>

他心念一动，当即顺着蚂蚁的地穴查找，果然就见到了十几条拖拽过的痕迹。</p>

老爷子不由得是怒火中烧啊，心道原来是你们这伙儿畜生偷了果子来过冬的，倘或再任由它们繁衍下去，不消几年光景，这片果园便再也不是他王家所有了。</p>

他心念及此，忙回家喊来了一众子侄，各个携着锹镐，火具，想将这窝蚂蚁一并掘出来，烧他个干净。</p>

他们先是在园中探看了一回，见仅有这一处蚁穴，便一齐动手，掘开了土层，当即便露出了蜿蜒曲折的蚁洞。</p>

一名后生，高举着火把，正欲将之投入蚁穴之中时，老爷子眼尖，忽见蚁穴深处，隐隐的竟透出腌渍果子的一番颜色来。</p>

他浸淫此道多年，一看便知那是经年间腌透了蜜糖的果脯，连忙喝退了众人，亲自弯下腰，以手抠开土层，当真就露出了一个鲜艳欲滴，果味喷香的果脯来。</p>

他忙将果脯掰下一小块儿，塞入口中品尝，顿觉齿颊生香，直透脑髓，即便是京中的玉轩号也做不出此等美味呀。</p>

他大喜过望，连忙喊过众人，将手中的果脯分给他们品尝，众人还道是老爷子同他们做耍呢，可品尝之后，尽皆交口称赞，都言说平生从未吃过这么好的果子。</p>

老爷子又向蚁穴的深处挖了挖，便见到整整一堆的果子，齐齐的码放在一处，取出一尝，尽皆是上乘果脯，即便在京中也是罕见。</p>

众人如获至宝，将腌透的果子一一取出，用驴车装了，直接拉入奉天省城贩卖，不料竟卖得声名鹊起，被城中百姓哄抢一空，如此一来，他王家的名头也随之作大了。</p>

可不论老爷子如何的模仿，却始终也做不出同样成色的果品来，前后数年间只能靠着蚂蚁巢穴中的果品，撑门面，创声势。</p>

到了后来，老爷子便干脆将整个蚁巢都挪至了自家的院子里，又在房中栽了这么一棵果树，使得这蚁穴之中腌渍的果品就成了他王家的专属了。</p>

此类果品，甘香甜美，世所罕有，又能保持鲜果一般的成色，一来二去便惊动了皇上老爷子，当即一纸诏书飞来，便将他家的果脯升格成了皇家专享的贡品了。</p>

于是乎，他王家就这样躺在蚁巢之上，舒舒服服的吃了几代的贡饭，直到清朝末年，各地烽烟四起，盗匪横生，他王家的传人，也在一次进京途中，就被拦路的强人取了性命了。</p>

其时家中孩儿尚幼，他的媳妇又是个妇道人家，没甚见识，更不懂得经营买卖，就这样显赫一时的王家便败了，不仅丢了皇贡的生意，到后来就连一般的小本儿生意也做不起了。</p>

直到了眼下这一代，也想着能重振祖上的产业，却始终不得其门而入，不论如何的努力，却是杯水车薪，不见有丝毫的起色。</p>

他又不会培植果树，就连祖上留下的果林也照看不好，使得果子日渐稀疏，到后来竟然就一个都结不出来了。</p>

讲到了这里，瞎子先自轻轻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p>

“想那蚁穴之中，经年间早已是蚁类成千上万，又没有树上结出的果子充饥，必然四处掠食。</p>

那家中的妇人，老人却定是被蚂蚁啃食光的。想来此真是造物弄人，如此的结局，怎不令人唏嘘。”</p>

众人听到了此处，顿觉肌肤起栗，即便是麻三儿闲常间看惯了厮杀和生死，也不免暗中一凛。</p>

他见此时已近半夜，便叫那瞎子先自回房休息，待明日一同去他王家，掘开蚁穴，探看究竟。</p>

又暗中嘱咐一名团勇，就在他家中休憩，以便夜间看守，防止他连夜遁逃。</p>

这一夜，麻三儿是辗转反侧，难以成眠，他起初想着要用开水和油火，灭了这一窝蚁虫。</p>

可又念及它们乃是虫类，焉能识得什么好坏善恶呀，此事本就是他王家盗用天机所为，想来还是当放生了才是啊。</p>

话说到得天将破晓，左近的村邻早就听闻得团头儿欲要前往王家大宅的消息，便一传十、十传百，扶老携幼塞满了道路，都想趁机看个热闹。</p>

麻三儿则领着几名乡勇，分开了人丛，却见王家家主正跪在道旁，忙上前扶起，遂在众人的簇拥下，来到了大宅门前。</p>

此时王家大宅已被封闭多时了，麻三儿一声号令，便命团勇砸开了大门，他成竹在胸，也不感到怎么害怕，就率先穿过了院落，伸手扯开了屋门。</p>

众山民见麻三儿跨进了室内，都因惧怕屋中的“厉鬼”，尽皆慌忙躲闪，却又在远处围拢定了，继续观望。</p>

麻三儿先命几名团勇，将土炕扒开，又命团勇沿树根挖掘，不消几铲便见到有大团的蚂蚁，蜂拥而出。</p>

麻三儿却不叫团勇拍打，而是让众人散开，直至蚂蚁爬净，这才继续挖掘。</p>

但见蚁穴之中，尽是些猫狗的尸骸，继而还有些干瘪的果脯陈列其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