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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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再次听到婆婆之称的老妪老脸一红道：“虽然镇里那些小家伙们叫得一个比一个亲切，但果然唯有不染大人的这声婆婆才能让老仆如痴如梦，生怕真的一激灵就从这美梦中醒来。”</p>

她的目光又随之落在融无华身上，像是因两人的情感触动了老去的内心般，她如下弯月般的稀疏眉毛下，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波澜微荡：“无华大人这些天来一直没有休息过，她牵挂着您每一次的呼吸，困到极致的时候，她想方设法的不让自己合眼，害怕自己入睡时，会错过您的苏醒......”</p>

融不染的意识还没有反应过来，自己的身体就因为老人的话，控制不住地看向融无华，甚至心里空荡荡的，经历过颇多的他深知这是名为“愧疚”的反应，这让他真的搞不懂自己现在是童真的情感多一些，还是成熟客观的情感在主导。</p>

泛婆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老仆也是一样，如果您再不醒来，老仆都觉得心痛得要再一次迎来年轻时，每个月都要来的那几天。”</p>

“......”融不染大脑顿时宕机了一秒钟，所有想法一拥而散。</p>

她在说什么？</p>

搞颜色？</p>

不，也不能算是搞颜色，对于他曾经所在的那个世界，这是每个接受学府教育的人都会学到的常识。</p>

可对于六岁的融不染来说就另当别论了。</p>

融不染是会不懂，但融不染还会不懂吗？</p>

这话能当着小孩子的面说吗？</p>

他终于回忆并理解了为什么在这一年间，从没有叫过她“泛婆婆”的原因。</p>

打融不染记事起，父母便告诉他这个村子里，除了那位大人以外，最值得尊敬的，便是眼前这位始终自称“老仆”的妇人。村里的大人们对老人一直是以“泛先生”为称呼，融不染一年前所改口的也是此谓。以前和泛婆婆一起出门时，他总能看见大人们会友好的和她问好。</p>

为什么大人们会这么尊敬泛婆婆？</p>

是因为泛婆婆是镇子里年龄最大的人？</p>

确实，整个镇子里可没有比泛婆婆看上去还要老的人了。</p>

她那完全陷进去的嘴唇内没有一颗牙齿，那再也睁不大的眼睛像两口干旱的枯井。早就明白了生老病死的融不染，每次看见泛婆婆那瘦骨嶙峋的身体，都觉得清晨里对他而言最简单的睁眼，某天会成为泛婆婆这一生最难以奢求之事。</p>

但老成这样的泛婆婆毫无身为长辈的自觉，外表似身将就木，内心似永远十七，随时都能和村里的孩子们打成一片。</p>

只不过当大人们知道泛婆婆都教了他们什么以后，哪怕再尊敬也教训孩子们不能再去找泛婆婆玩耍，不过对于那些偷摸来找她的孩子们，泛婆婆倒是永远笑呵呵的欢迎。</p>

在记忆中，她就是用那干瘪的嘴伶俐的打诨插科，用那不知何时会彻底化为死井的双眼在孩子们的捉迷藏中未尝败绩。</p>

更别提那如枯树般的身体了。</p>

以前冬天最冷的时候，融氏储存的红薯吃完的日期比往年早了不少，融不染一哭二闹三上吊要吃烤红薯，便只能上得其他人家讨要。</p>

没有人会在北昼荒最寒冷的时候外出，这是常识，也是自然定下的规则。</p>

因为融氏祀观的特殊性，使其处于村里最偏僻的地方，周围没有其他人家，最近的住户就算跑步也需得十几分钟。</p>

对于身体虚弱之人，这极寒需得十几分钟取其性命那是对它的侮辱。身体极其强壮之人或许可以与这极寒碰一碰，落得一身病根后余生却也能有了可以吹一辈子的轻狂。</p>

融氏夫妇并没有能够轻狂的资本。</p>

他们是那种待在家中都有可能渡不过寒冬的人，必须保证屋内的薪火不能间断。</p>

而当年的愣头娃娃在哭闹以后，便一个人摩拳擦掌的偷跑出去。</p>

融不染记得自己跑出去大概还不到一百米的功夫就两眼一黑，倒在风中不省人事。</p>

只不过在昏迷以后的半梦半醒之际，融不染感觉自己被人抱了起来，那如棍子般硌在自己身上的手臂，他能联想到的就只有一个人。</p>

那最冷的一段时间里，融不染大部分的记忆，都是重复的醒来，然后看着屋顶又再次入眠，因为高烧恒久不退，他那段时间只能躺在床上度过。</p>

有件事他记得比较清楚。</p>

那就是每每醒来时被人喂进嘴中的粥，都既濡软又香甜。</p>

神奇的是，当融不染的高烧退去以后，并没有留下影响他生活的病根。</p>

对于小孩子来说，这只是他成长过程中的一个小插曲罢了，那之后他很快就不在意，甚至忘记了自己曾生过一场与死神肩并肩的大病，只记得自己好像在某个冬天以后，很长时间都不想再吃红薯了。</p>

一年前，因为父母的忽然失踪，幼小的融不染迫切的想要长大，想要有所改变，为了坚定决心，他学着大人们的称呼，改泛婆婆为泛先生，他不能再对过去的生活有所眷恋。</p>

至于为何大人们会如此尊敬泛婆婆，时至今日，融不染自然不会再因为这个问题而困扰。</p>

也就在融不染消化完有关于泛婆婆的记忆以后，站在门前的泛婆婆目光在融不染和融无华身上徘徊不断，似乎是犹豫再三以后，还是毕恭毕敬地说道：</p>

“不染大人，就要到庆禊的时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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