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四 权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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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都是这样，等失去了，才晓得珍惜。</p>

———题记</p>

这是罗邦成第一次来到龙潭。</p>

自昨天那位女先生指点之后，他彻夜难眠，一大早就起床了，搭上盘山到安城的唯一一辆中巴车，摇摇晃晃，赶了几个小时的路，终于来到这里。</p>

龙潭，表面看来，与其他寨子没有不同，寨分两厢，依山而座，像是一把巨大的座椅，面对着一条崭新的沥青路。</p>

然而，临寨时，他却不敢进去。</p>

他，害怕了。</p>

眠眠和欢欢，曾在这里生活，在这里成长。</p>

犹记得，那年冬天，她们姊妹翻山越岭，走到古榕寨，敲响家里的大门，她们已然被寒风冻僵，瑟瑟发抖，却在看到他的第一眼，楚楚可怜地叫他一声外公。</p>

他从她们眼中，他看到了渴望。</p>

她们走投无路，亲人都不在了，找到了他，以为找到了归宿，找到了新家，他却狠心地将她们赶出家门，连一口热水都没给她们。</p>

那年，她们才七岁啊！她们，是自己的亲外孙女啊！</p>

他依然记得那两道娇小的背影，在寒风中踉踉跄跄，落寞而去的情景。</p>

那也是她们在这世上留给他最后的背影。</p>

那一眼，成了永诀。</p>

昨天，她才从那位女先生口中得知，眠眠和欢欢，已然过世两年了，一个跳楼自杀，一个被乱枪打死。</p>

“我混账啊！”想到这里，罗邦成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p>

脸上火辣辣的疼，却不及心里悲痛的万分之一。</p>

然而，她们已然逝去，再是悲痛，再是追悔，已然无用。</p>

有些人，一旦失去，便是一生。</p>

想到这里，罗邦成痛苦地闭上眼睛。</p>

“爷爷，你是谁呀！”正在这时，一道清脆的声音，打断了罗邦成的思绪。</p>

当他睁开眼睛，才发现，一个十四五岁大的女孩，背着一个小背篓，手里拿着一本书，眨巴着大眼睛，好奇地打量着自己。</p>

“丫头，你是？”罗邦成问道。</p>

“我是龙潭人，唐佳怡！”小女孩昂着小脑袋，脆声说道。</p>

罗邦成心里一震！</p>

他终于发现，龙潭寨与其他地方有什么不一样了。</p>

那是骄傲！骨子里透露出的骄傲！</p>

这孩子，以自己是一个龙潭人为豪，一个小女孩尚且如此，其他人可想而知了。</p>

他不由得想起那道孤傲的身影，那年，那个人也如眼前的小女孩一般大，一个人，一把刀，与自己对杀了三天三夜。</p>

沉默许久，罗邦成问道：“丫头，你知道陈曦家在哪里吗？”</p>

“哦，原来老爷爷是来找陈曦姐呀！”唐佳怡笑了，迈开脚步，“跟我来！”</p>

罗邦成一愣：“这……”</p>

“走呀！”唐佳怡回头，催促道，“找陈曦姐的人多着呢，每天没有一百也有八十了，没有龙潭人引荐，不轻易见到她的！”</p>

罗邦成迈开脚步，跟着唐佳怡，亦步亦趋，走进龙潭寨。</p>

路过龙潭大院，有很多男女老少：汉家人、仲家人、苗家人，他们聚在一起，有说有笑。</p>

罗邦成惊异，这是在盘山见不到的景象。</p>

若是在盘山，这三族人要是聚在一起，别说有说有笑，不打起来就已经是烧高香了。</p>

而他们，不但相处得其乐融融，他们精神面貌与盘山完全不一样。</p>

自信，自豪！</p>

听说，曾经的龙潭，除了绝大多数仲家人之外，只有寥寥数家苗家人，而现在，不可同日而语，这一切，都是那个人的功劳。</p>

他便要去找这个人：陈曦。</p>

他相信，终有一天，他们古榕寨，乃至于整个盘山，也会像龙潭一样，生机勃勃，每个人，都为自己是盘山人而骄傲，意气风华。</p>

这也是他此时不多的念想之一了。</p>

顽固了一生，在发展大计面前，他那点恩怨情仇，不值一提。</p>

他应该做出改变了。</p>

在唐佳怡的带路下，他，来到一道大门前。</p>

前方，有一池荷塘，一条弯弯曲曲的石板路绕池而过，小桥流水中，转过一座凉亭，穿过一片桂树林，通往一栋三层小楼。</p>

“到了，陈曦姐家就在这里了！”唐佳笑道，“老爷爷，您自己就去吧，我要回家做功课了，要开学了呢，若是陈曦姐问起，您说我带来的就行了。”</p>

“丫头，你不怕我是坏人？”</p>

“坏人？切！哪个坏人敢来龙潭放肆？哼！就算志远哥和我大哥不在了，还有勇哥呢！”</p>

“丫头，吴志远我晓得，但你大哥是谁？”</p>

“我大哥是唐风！他都死了八年喽，当初我爹妈都不认他，现在常常怀念他，还有什么用呢？你们大人都是这样，人不在了，才晓得珍惜，哎！爷爷，我回家了，拜拜！”</p>

唐佳怡走了，留下罗邦成一个人，僵在原地。</p>

风，徐徐。</p>

罗邦成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走进石板路。</p>

却在刹那间，他停住脚步。</p>

前方，那凉亭之中，不知何时起，出现一个人。</p>

那是一个小男孩，背对着他。</p>

不知道是刚出现，还是已然存在很久了，小男孩安静地坐在那里，像是与亭子融为一体，罗邦成一开始，竟然没有发觉。</p>

“他是谁？”罗邦成自问。</p>

他没有多想，顿身片刻，缓步走到小男孩身后。</p>

他才发现，小男孩在看着一本书，书页左右两侧，人性的弱点五个小子，赫然醒目。</p>

罗邦成不想打扰，可就在这时，小男孩蓦然合上书本，缓缓转过头来。</p>

轰！</p>

罗邦成大惊！</p>

眼前的脸庞，好熟悉，近乎与那个人一模一样，就连神态举止，也如出一辙。</p>

若不是这张脸很是稚嫩，罗邦成还以为，是那个人复生。</p>

罗邦成下意识开口：“你是？”</p>

“思远……陈思远！”小男淡然说道，眼睛里闪出一道精光，转瞬间，他的脸，变得冷冽起来。</p>

“我……”</p>

“我知道你是谁，阿妈说过你要来！”</p>

“你……”</p>

“我听说，若雪阿姨进你古榕寨做动员工作的时候，你百般刁难？”</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