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黎明破晓故人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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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杳在空中还轻巧地转了个身，面朝着长敬，山风一下逆向袭来，微微吹开了她黑金的帽檐，露出她透澈的眼睛来。</p>

“李长敬，看看脚下的温江城。”</p>

长敬真的往下看去，那化得渺小的房屋、河道还有如黑点般的路人，是他们构成了这座小城，即使看不清一砖一瓦，一桥一船，一人一影，但记忆中的样子会自然而然地填补空白，满满地润色完整眼前的景象。</p>

长敬心想，当我走在城里时，当爷爷还在的时候，当我也站在黑夜中瞭望全城的时候，如果有一个人站在山顶这样向下望，是不是也会看到我这一个小黑点，日日上蹿下跳，东奔西跑，快活地忙碌着。</p>

这一刻，所有本能的恐惧，甚至长敬以为深深埋藏的悲痛感伤都弱化了，只觉世界这么大，小小的温江城只是他一生中的一个缩影，它不是全部，也不是终点，视线放远些，他还有更广阔的天空。只要他不逃避，不消极，他终将走遍全大陆，去成为爷爷期待的，那个更好的长敬。</p>

一年后，温江城织梦阁。</p>

“阁主，听说我们这回要到云陵去交流？”</p>

一个初见磁性的声音从五层楼上传下来，是个黑袍黑帽的年轻男子，宽肩窄臀，高高的个子撑起宽松的袍子倒有几分干净利落。这人身上好像自带阳光气息，虽穿着一身黑，却丝毫不见低沉死气。</p>

反观正走上五层的另一个黑衣人，也是一身黑袍，身材高挑窈窕，背脊挺得笔直，那并不十分宽厚的肩膀也没有寻常女孩家的瘦弱，反倒有种距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令人心生敬畏。</p>

那年轻男子自然就是长敬了，他花了一年的时间学会了全部五种控梦术，从灰袍换成了黑袍，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无梦又毫无能力的普通人了。</p>

“有没有那个‘们’还要看你的表现。”女子清冷的声音从帽兜下传来，依旧是那样不近人情。</p>

“又要考核吗？我大概是接受考核最多的织者了吧。”长敬夸张地叹了口气，却不见塌肩垂臂，显然早已习惯阁主大人时不时的考核，并非真的抱怨。</p>

“我师父教我那会儿……”吴杳悠悠地走到烟雾缭绕的灵渊前。</p>

长敬被勾起了好奇心，吴杳很少提起她的师父。</p>

“每日一小考，三天一大考，通不过就罚我在灵渊值守一夜，不可以睡觉。”好像又想到那个还没围栏高的小姑娘站着打瞌睡，摇头晃脑的，好几次差点跌进灵渊里去的样子，吴杳弯起了嘴角。</p>

“那还是阁主对我好啊，不过是三天一小考，五天一大考。”长敬认真地点了点，煞有其事的说道。</p>

这一年来，长敬真可谓是起早贪黑、没日没夜地修习控梦术，每日还要抽出两个时辰跟吴杳学习武术功法。但他好像在这方面真没什么天赋，除了日益精进的轻功，其他都是一塌糊涂。</p>

若是不允许躲避，只能硬拼的话，他还没在吴杳手下坚持过十招，这几乎成了全织梦阁的笑话。但长敬一点也不在意，每次都会习惯性地摸摸后脑勺，插科打诨地逃开，任大家说笑。</p>

人总要知足才好，他已经得天独厚地被许可在灵渊旁修习，旁的什么总要有些“不如意”的地方，才可以调节其他人的心理平衡，总不能什么好处都让他占了吧。</p>

吴杳收了笑，也不打招呼，伸手就随机抓取了一个梦境幻化，没说考核什么，也没说如何算通过，便开始了。</p>

长敬同样收了玩闹的心思，认真观察起周围的景象变化。</p>

与他第一次凭自己能力所探查破解的雪中城墙不同，这回他来到了海边。梦主大约是外来的居民，并非温江城本地人，因为西岩帝国地处内陆的关系，除非他们穿过边境走到东文帝国沿海的几座城池去，否则根本不会见到大海长什么模样。</p>

海浪的声音仿佛近在咫尺地拍在耳边，扑面而来的就是一阵海水的腥咸气，蔚蓝色的海水无边无际地延伸到天边，与天空连成了一线，除了海浪声涌起回落的声音，就只剩下了一派祥和宁静。</p>

忽然，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女童从远处跑来，提着一个小篮子，没穿鞋子，赤脚跑在柔软的沙滩上，时不时还会停下脚步，看潮水淹没过脚面。似乎是很喜欢被冰凉的海水包围的感觉，她呵呵地笑起来，满脸天真浪漫。</p>

她又走了几步，蹲下身开始用手刨开沙面，挖着什么东西。</p>

“找到了！”她兴奋地举起了胖乎乎的小手，小小的两根指头捏着一块金黄色的贝壳。她对着阳光欣赏了一会儿就小心翼翼地放进了她的小篮子，又继续在原地刨坑。</p>

看来这是一个小女孩在海边挖贝壳的故事，长敬心中暗想。</p>

小女孩乐此不疲地又挖出了七八块形状、颜色各不相同的贝壳，海水潮涌的时候就会灌满她挖的小洞，没过她的小腿肚。</p>

她见那个小洞穴里没有更多贝壳了，便想要站起身往前走两步，不知道是不是她蹲的久了，还是因为脚掌被一次次被冲上来的沙石淹没，她一下没站稳，只抽出一只脚来就摔倒了。</p>

正好又是一波潮涌，高高的海浪在远处堆起，转瞬就带着势不可挡的力道冲刷过来，小女孩却一直没有站起身。</p>

长敬心中忽然升起一阵不安，径直向那个女孩走去，时间不等人，海浪比他的脚步更快，一下就淹没过了女孩的全身。</p>

那海浪将女孩从沙面上带起，对于大海来说，她不过就像是一只小鱼，轻飘飘的，就那么被完全包裹在了海水里，毫无抵挡之力地随着海水前进后退。</p>

长敬飞快地跑向那个女孩，他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好像那个被海水淹没快要窒息的是他。</p>

女孩的身影已经完全看不见了，蔚蓝色的海洋看着不再宁静，反倒像是一只蓄势已久的猛兽，一张口就带走所有。</p>

长敬直直地扑进海里，一脑门扎下去，仔细找寻着那个小小的身影。</p>

不知游了多久，换了多少次气，他终于找到了那个小女孩，一把抱起她的身体托出海面，酸痛的胳膊好像不是自己的了。</p>

手上的重量一轻，他知道这个梦境结束了。</p>

始终推挤着他的海水也消失了，但他却没有回到熟悉的织梦阁。</p>

他来到了一艘渔船上，四面环海，除了他再没有任何人。</p>

“双重梦境……”长敬轻轻对自己说道。一年前，那个黑衣人曾试图用双重梦境将他们困在后山被吴杳一眼看透，如今她也会了。</p>

现在就看他能不能破去这第二重梦境了。</p>

长敬在不大的渔船上走了一圈，船上只有一些普通的渔具，并一些不是很新鲜的小鱼小虾，连干净的水也没有。</p>

他一掀衣摆，也不在意船面湿嗒腥臭，就径自枕着自己的手臂躺了下来。眼前从深蓝色的海水变成了湛蓝的天空。</p>

长敬在想，如果他是吴杳，会将破梦的梦眼设置在哪里？</p>

没有太阳，没有过往的船只，没有饮用水、逃生工具，有的只是海。</p>

渔船晃晃悠悠地飘浮着，波光粼粼的海面似有些刺眼，长敬忽然眯着眼睛笑了起来，弯起的眼角里盛满了自信的朝气。</p>

长敬一个咸鱼翻身，像伸了个懒腰似的一下翻进了大海，浸了个满头满脸。也不去费力游动了，卸下全身的防备，惬意得仿佛这不是冰冷的海水，而是热乎的温泉，任由自己往深海沉落。</p>

等到他再睁眼时，看到的便是织梦阁塔尖的琉璃瓦。</p>

长敬嘚瑟地跑到吴杳身侧问道。“阁主，如何？”</p>

吴杳瞥了他一眼，走开一步拉开距离，苛刻地点评道：“马马虎虎吧，第一重梦境里危机发现的太迟；第二重梦境里发现了却不动弹，浪费时间。”</p>

长敬又摸摸后脑勺，不在意地笑着，“得令，下回利索点，绝不浪费阁主一丝精力！那我可以一起去云陵了吗？”</p>

吴杳看着长敬满脸期待的样子，老神在在地微点了下头，忽然想到以前师父那个严苛的老头子会不会也是这样色厉内荏，刀子嘴豆腐心？</p>

还没等长敬来得及欢呼，一声慌张的叫喊就从阶梯处传来。</p>

“阁主不好了！云陵右分阁传信说抱山岭、照日堡去云陵交流的两支队伍都遇到了袭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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