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4章 时间洄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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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璟泫扶着柱子，缓缓站起了身来，眼前有个东西悬浮空中，被灵力包裹着。</p>

他缓缓抬起手，双手捧着没来得及看，便拥进了怀中，喃喃自语地哽咽，“小师叔，小师叔。”</p>

他缓缓摊开自己手掌，被灵力包裹隐藏的东西，终于露出了全貌。</p>

那是个栩栩如生的小泥塑。</p>

同两年前送银子来给萧璟泫的那个木偶别无二致，依旧与楚淮舟是同个模子里刻出来的。</p>

身着神气十足的碧落云巅的仙尊锦袍，那双丹凤眼狭长低垂，又炯炯有神，落在每个人身上的目光都是温柔的。</p>

萧璟泫轻轻地，僵硬地伸出手指尖，触碰到了这个木偶的头，“楚淮舟……”</p>

触碰到的片刻，泥塑头上那极真实的墨发便松散了下来。</p>

镌绣着祥云纹的发带，围绕着笑璟泫在空中转了几个圈，轻轻柔柔地缠上他的手腕。</p>

发带周围泛着温润银光，在他腕子上缠绕成了一个解不开，也摘不下的死结。</p>

银白发带在空中飘扬翻滚，淡淡银光散去之后，有一缕青丝同发带交缠，绕在他腕骨之上。</p>

凝在空中的金色字影，仿佛被风吹动着，影影绰绰，飘忽不定，聚起又散开，散开再聚集。</p>

楚淮舟仿佛一脚踏碎，时间空间长河，身影款款地面向他走过来。</p>

他明眸皓齿，眸中带笑，薄唇淡水，容貌如画，身长玉立，白玉高冠，青衣黑发。</p>

萧璟泫想伸手拽住他那根本触摸不得的衣摆，泪流满面，“小师叔为何开启时光洄海？”</p>

楚淮舟笑着敛眸，手掌抚上他侧脸，嗓音冷傲却也透着，仅对一人的极尽温柔与宽纵——</p>

“赠彼青丝，银带系定，珠联璧合，白首永携，桂馥兰芳，卜他年瓜瓞绵绵，尔昌尔炽。白头之约，书香鸿笺。红叶之盟，载明鸳谱。”</p>

萧璟泫周身血液，仿佛在这个瞬间凝固，凝滞表情无法被掩饰。</p>

无数的话语，无数的情形，从脑海滚过，却一个比一个站不住脚。</p>

无言对视中，仿佛有千斤石头压在胸口，他被难过杂糅着怜惜一起捆住，箍得全身发痛。</p>

萧璟泫仰天长恨：“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让我重来，却不给我弥补遗憾的机会？”</p>

“小师叔，你回来！为什么我死都救不回来一个你？啊——”</p>

“为什么如此待我？为什么？我究竟做了如何大逆不道的事，要这般惩罚于我？”</p>

萧璟泫跪倒在地上，卑躬屈膝地匍匐着，哑着嗓子无用地嘶吼着。</p>

心脏那么疼，像无止无休的海浪一样，又像沉降于天幕的夕阳，那样无终。</p>

楚淮舟虚影跪在他身侧，双手捧起他的脸庞，淡笑着道：“婚书誓词你可还喜欢？”</p>

“可惜那处并无笔墨，待日后再复相见，我定亲笔写于红纸寄你。”</p>

“萧璟泫，我听说在人间，有结发夫妻的说法，便自作主张，割下青丝予你。”</p>

“而这发带中，我施加了两道上古法印，它可在关键时刻，保你性命无虞。”</p>

“你或许不知道，我其实喜欢了你很久很久，很遗憾只是用这种方式告诉你。”</p>

楚淮舟红着眼尾垂头，发梢掩在萧璟泫脸侧，泪目对视。</p>

他在昏暗兜帽中，大大方方地吻了他，第一次这样从容淡定，理所应当。</p>

“躲在黑处悄悄地恋着你，那段时日真的很苦，就像是盛夏的风，吹在脸上都是燥热的。”</p>

“这样的日子，我觉得我煎熬了很久，似乎不止这样短短十年间。”</p>

楚淮舟脸上依旧洋溢着笑，如远山青黛的眉目，染着玩笑之意。</p>

“我时常在想，我上辈子是不是到死都没能得偿所愿呢？所以才会造成我恋了你很久，久到江水枯、青山烂的错觉。”</p>

“好在，我终于也算是得偿所愿了，我想，便是说的假话，也……真好。”</p>

“若此次危机成功化解，我归来之时，若你衷心不改，爱意不移，便是缔结道侣契约之时。”</p>

“你若答应，青丝银带便不可摘下，你若是不答应，便可毁了泥塑，婚书作废。”</p>

萧璟泫的眼眶红了一圈，明明氤氲着水雾，却又像有深沉雾霭遮挡其中，如淤泥满塘的死水。</p>

“小师叔啊，我应，我自然会应的，我已负了你一世，害得你身灭魂陨，这一世，我如何能不应？”</p>

“只是，你到底去了哪里啊？我要到何处去，才能寻到你啊？我好想见你啊。”</p>

“小师叔，我好想见你啊。”他埋在对方怀里低声哭泣。</p>

清雅的山茶花气息渐渐淡了，楚淮舟的幻影更透明几分。</p>

“我心不死，我身不灭，便终会有相见之时。”</p>

萧璟泫脸上泪痕未干，目光却坚定不移，“若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p>

“没出息，别哭。”楚淮舟最后展颜轻笑，就化作烟尘消逝而去。</p>

客栈后厨中，该落下的锅碗瓢盆还是落下，该摔在地上的人，还是重重地摔在地上。</p>

楚淮舟灵识留下的时光洄海，在冷雾暖阳中，化作了星星点点银光散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