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 归云起，雪团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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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闲来无事，苏媺在宣颐宫的正殿里陪庆妃喝茶叙话。</p>

曦华是个不能安坐的，刚刚大败了花照一局“华容道”，正起劲地嚷嚷着：“你不行，还是嬍姐姐来！”</p>

正说笑间，叶萦忽然一脸惊悚地进来，没留神左脚就绊了右脚，一个趔趄，好悬没跌在地上。</p>

“启禀娘娘，启禀公主，外面都在嚷嚷，说是……说是太子殿下把灵阊公主的雪团儿给熬了汤了！”</p>

“啊？”一语既出，众人皆惊。</p>

宣颐宫的掌事宫女绵音上前骂道：“你这丫头，颠头倒尾地，说话总是这么不利落，还不从头慢慢讲来！”</p>

“哦哦，”叶萦定了定神：“今天一大早，灵阊公主的雪团儿就找不到了，凤藻宫的奴才们满宫里找了一个上午也不见影子。午膳时，太子派人给灵阊公主送了一碗肉汤，说是极滋补的，等公主喝了，才说那就是用雪团儿熬的汤。原来是前几天，就在沁芳园，雪团儿咬了曹良娣一口，害得良娣破了相，太子一生气就……这会儿，灵阊公主正大哭大吐，凤藻宫里就跟翻了天似的……”</p>

“瘪嘴的蹄子，还不慎言！”绵音一声断喝。</p>

叶萦吓得身上一抖，醒过神来，知道一时失口，忙低头不语。</p>

庆妃蹙着眉，面上失了和蔼端宁，拿了豆绿鲛绡帕子捂捂鼻子，眼里闪过一丝嫌恶。</p>

曦华愣愣听着，忽然一把捂住嘴，压了又压，才没把午膳时吃的龙眼牛肉汤吐出来。</p>

花照忙上前抚了她的胸口顺气，曦华缓了缓，长长呼出一口气，忽然扭头朝苏媺挤了挤眼睛。</p>

苏媺却垂首坐在玫瑰圈椅上，长睫微落、嘴角轻抿，秀挺的双肩如梗硬的梅枝，流露出些许的冷拒之意。</p>

三日前，太子良娣曹慧进宫向翮贵妃请安后，便到她时常去的沁芳园观赏菊花，正碰上在花间乱窜的雪团儿。</p>

雪团儿与平日一样，嚣张地朝曹良娣一行人嗷嗷吠叫。</p>

曹良娣见凤藻宫的人并不在跟前，便不耐烦地命宫人把它撵走。</p>

雪团儿是骄宠惯了的，哪里受得了这个，直冲到近前佯作发狂。</p>

曹良娣一个躲闪之间，不小心被拖曳的裙摆绊住，跌坐在地上。</p>

一众宫人正忙忙地将她扶起，孰料，雪团儿突然真得发了狂，冲上去朝着曹良娣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腕咬了一口，才有了今日太子的“冲冠一怒为红颜”。</p>

正殿里安静了一会儿。</p>

庆妃舒了口气，和缓了神色笑道：“好了，别人的官司咱们也断不了，不是什么好事，随它去吧！本宫这会儿也乏了，你们俩去庭苑里玩吧。这几日天凉，就不要出宫了，免得被风扑着了，回来又得嚷嚷头痛。”</p>

两个人行了礼，带着宫女们退出殿外。</p>

曦华将花照等一众宫女撵得远远的，迫不及待地拉了苏媺躲进观棋亭里，悄悄道：“嬍姐姐，咱们一开始都猜，太子会叫人把雪团儿打一顿，撵出宫再不许养就是了。什么破相？不就是胳膊上咬了一小口嘛！太子真是回回都能让我大开眼界啊！”</p>

苏媺眉目不舒，看着观棋亭旁一排绰姿摇摇的墨菊，笑容有些郁郁。</p>

重阳那日午后，景元帝带着一众嫔妃、皇子、公主们游赏御花园。</p>

当太子良娣曹慧跟在翮贵妃身边亦步亦趋、时不时地提及替太子尽孝时，苏媺一边冷眼旁观，一边油然而生了一个令太子与灵阊兄妹心生间隙的主意。</p>

灵阊屡屡用雪团儿生事、戏弄欺辱旁人，宫中无论是受宠与否的嫔妃们，亦或尚在幼年的皇子和公主，都得躲着雪团儿走。</p>

别人也罢了，横竖与苏媺没有干系，只是曦华每每被气地跳脚，还大病了一场，苏媺既应允为她出气，岂能失信？</p>

只是，她原也以为，太子会叫人狠狠教训雪团儿一顿，也就算了……</p>

曦华觑着苏媺的神情，疑惑地问：“嬍姐姐，你莫不是……在为雪团儿难过？”</p>

苏媺摇头，唇边一丝黄叶枯脉般干涩的苦笑。</p>

“这主意既是我出的，我自然不会虚伪地为了一条狗伤心。只是，太子若真的恼恨极了，将狗打死便是极致，又何至于剐肉炖汤，还非要灵阊吃下去？”</p>

曦华听了，也变得闷闷的，好半天才绞着衣袖、别别扭扭地道：“你不是说过嘛，像雪团儿这样的猫猫狗狗，养牲处一茬一茬得送，宫里便一茬一茬得养，来来去去不知有多少。唉，打死是死，炖了汤也是死，横竖是要死的，谁会在乎一条狗的命啊！”</p>

苏媺本来心情不畅，听了曦华的话，反倒一下子笑了出来。</p>

“公主可是在安慰我？真是难得，竟还有公主安慰我的时候！嗯，这安慰也特别，哪有一边安慰人，一边自己别扭赌气的？你当我听不出来么？”</p>

曦华小脸飞红，带了一丝恼意，拖住苏媺的胳膊不肯撒手。</p>

“嬍姐姐，你是为我出气才想了这法子，你若不快，便是怪我了！”</p>

苏媺轻轻弹了下曦华光洁的额头，嗔道：“我何曾怪过你？你不来派我的不是，我就阿弥陀佛了！”</p>

庭院里秋气高爽，她深吸了一口，轻轻甩了甩头，仿佛要把脑海中、胸腔里闷结地那一股子郁气通通甩出去。</p>

“此事实在令人作呕！”苏媺低喃一句，眸底闪过一丝阴霾。</p>

她定了定神，抬头瞧着曦华，忽然戏谑促狭地笑道：“公主可别怪我哪壶不开提哪壶！这股子恶心劲儿得好一段日子过不去，御膳房的小牛肉汤怕是不敢上桌喽。”</p>

曦华“咿”一声闭紧嘴巴，使劲抚着胸口往下压气，恨恨地用手指点着苏媺，说不出话来。</p>

苏媺把她按在石凳上坐下，一手撑着河图石桌，笑弯了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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