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御驾还，龙霆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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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六，金秋流云，灿日明光，时有鸿雁横空高鸣，是个难得的朗朗吉日。</p>

西巡数月之后，景元帝的御驾终于回到了京城。</p>

卯时二刻，太子率众皇子、皇族勋贵、文武百官出皇城，过金水桥，至崇天门外跪迎。</p>

翮贵妃则带着六宫嫔妃、公主们，到皇城的正恩门外迎驾。</p>

如此仪礼严饬的场合，宫妃们皆按品大妆，年轻的嫔妃们却在耳饰簪花处各自施展些小心计，眼风里压抑着急切的热意：皇帝终于回京了。</p>

苏媺如一抹安然无波的倩影，静立在最后，冷眼瞧着这支恭谨肃穆、又心思各异的队伍。</p>

仿佛是姹紫嫣红开遍，春方尽，夏满园，目光所及之处，群芳怀着热望，次第盛放，哪管它花叶遮蔽的是锦天绣地，还是断井残垣。</p>

她胡思乱想着，也不知过了多久，罗袖处已渐觉凉意。</p>

曦华原本安安分分地站在最前面，忽然转身瞧瞧苏媺，吐吐舌头扮了个鬼脸，一旁的灵阊瞧见了，骄矜地冷哼一声，扭回头去。</p>

巳初，遥遥有宫乐齐鸣，但见旌旗舒展、车乘相衔，骑驾卤簿一行行朝皇宫逶迤而来。</p>

数百名金甲卫士重胄赫马、威仪肃然而过。</p>

净鞭之后，九龙华盖、鸾凤执扇一片片金红黄玉，在高照的秋阳下发着耀目光华。</p>

尽眼望去，数不尽的黄鹄白雉、辟邪游麟、四神五岳、星宿甘雨，一排排旗风烈烈，一时如蟠龙搅动风雷，一时又似舒卷间挥洒出一片虹晖盈天。</p>

乌帽犀带的宫人们手持销金扇、琉璃灯两两并行而过。</p>

太子尚武、三皇子端阳亲自扶辇，景元帝赵柞乘坐的玉辇终于出现在皇宫前。</p>

纯金纱幨帷随风半遮半掩，层层褶裥绣以金色翔龙，四角垂挂着镂空金香球，风过处，一阵阵瑞麟旃檀香弥散开来。</p>

珠帘叮琤作响，朱栏内的云龙宝座施金错彩，如同浮在瑞彩仙云之上。</p>

透过一层层金帷珠帘，隐隐可见景元帝身穿明黄龙袍，端坐其中。</p>

一众跪迎的宫眷之后，苏媺微微抬眸，望向御驾。</p>

金帷摇曳间，她眼前似是一片迷蒙，仿佛又回到那年的姑射山。</p>

戍卫森严的山道上，御驾也是这般光华熠熠、迤逦而来，中间端坐的那人丰额如玉、清润如风。</p>

苏媺躲在崖石后，呵呵而笑。</p>

她一扭小身子，便欲如归慈雏鸟般飞过去，唬得奶娘一把抱住了她。</p>

去岁满酌高吟，今朝一抷黄土！</p>

都道是金阁帝子、风流人物，谁管他霓裳羽衣动鼙鼓？算而今，漫不如倾醉长歌、好梦一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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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元帝赵柞甫一回宫，先召来留守京城的门下侍中、尚书令，按例过问了诸部常务，然后把小山般的折子撇到一边，先行处理十洲春的命案。</p>

刑部侍郎汤旺早就候在了晋德宫正殿外，凌晨吃过两块点心的肚子空空如也，这会儿，只剩下一肚子凉风。</p>

他按捺着心中的不安，详细禀报了审案经过。</p>

景元帝听了汤旺对案子的看法，又询问了些细节，末了，竟赏了他一匣长兴贡岕，以褒奖他实心任事、为君分忧。</p>

此后，前朝后宫都迎来了天子之怒。</p>

最先挨骂的是东宫三师，骂他们“素餐怠惰，疏忽失查，致太子行为不谨、品德不修，深孚朕望”。</p>

于是，自太子三师开始，其下东宫各级属官、近侍皆有惩处。</p>

太子跪在晋德宫的金砖上，听了皇帝足足一个时辰的训诫，后禁足东宫读书、思过半年。</p>

戌时一刻，忙碌一天的景元帝踩着浓浓的秋露进了凤藻宫，对着翮贵妃大发雷霆：“教子无方、纵容溺爱、干涉刑讯、有失妇德”，一句紧一句得疾言厉色、不留情面。</p>

但骂过之后，他虽然拂袖而去，却没有对贵妃降下任何惩罚。</p>

翌日，或许是出够了气，景元帝降罪镇国公岳家时，倒颇有几分雨露恩深的味道。</p>

他允了岳琦对兵部右侍郎一职的请辞，看在岳城父子当年与他并肩作战的同袍之情，和岳氏一族功勋卓越、又是皇家姻亲的情份上，没有黜降爵位，只分别予以罚俸一年的惩处。</p>

在镇国公岳城的请罪折子上，赵柞朱笔长批道：</p>

“岳昭乃朕之爱婿，无奈为人蛊惑，险铸大过，不罚不足以正纲纪。然朕亦有子，自太子提孩始龀之年，抚之育之，殚精竭虑，以待其成，纵有过失，未尝轻言弃绝，其间辛苦不足为外人言……昔龙兴之时，尔勠力以诚，有直无隐，与朕乃君臣际遇、私意相得者，朕心深知，勿所更移……”</p>

这段推心置腹、情深意切的朱批，感动了许多人，但也凸显了岳家纵子忘恩、不忠不孝的尴尬处境。</p>

原本精神矍铄的镇国公岳城，短短半月，仿佛苍老了十岁。</p>

这位已至暮年的家主，不得不面对族中子弟的泣泪叩问：曾经叱咤沙场、戎马倥偬的岳氏一族究竟何去何从？</p>

而备受瞩目的兵部右侍郎一职却空了下来。</p>

东宫自然未能如愿，几位国相的举荐折子也都留中不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