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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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张枣花带雨的脸，脸上是无措、恐惧、委屈、可怜、哀求，夏至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样一个小满，也不知道这样的一个情况自己该怎么去解决。</p>

夏至告诉自己不能乱，不能乱，现在知道情况最可能平静下来的人就是自己，自己要是慌了，那就真的是彻底地完蛋了，不论是自己和小满还是谷雨和夏冬青，无论是现在的决定还是将来的生活。</p>

夏至晃了晃头，重新抬头看小满，小满的眼里带着泪光，知道夏至也不好受，她坚强的不让自己哭出来，但是还是没有忍住，泪水自顾自地从眼角滑下，划过晶莹的脸蛋，在下巴上停留片刻，滴落在粉红色的衣襟上。</p>

见她这个样子，夏至心里一阵的疼，伸手想为她拭去泪水，可是手刚伸出去，小满就往后一缩，不让自己碰到。夏至伸手抓住她的胳膊，硬是把她拽过来，按在原地，擦去她脸上的泪。</p>

小满站在那里，双手紧紧揪着衣角，没有出声，闭上眼睛，任夏至摆布，等夏至的手从脸上拿开才睁开眼看，就看到夏至真诚的眼神，温柔地，期待地，安慰地，看着自己。</p>

夏风吹过，地上的尘土扬起一阵燥热，小满觉得自己背后的汗水被风一吹都有些发凉了，但是脸上却是被太阳曝晒一样滚烫。</p>

夏至看着小满的表情慢慢变得平静，不再惊慌，不再失措，于是伸手搂住了小满的身躯，把她的头埋在自己的胸前，心里终于充实了一些，安定了一些。</p>

然而就在他觉得自己终于挽回了一些的时候，怀里的小满却出声了。</p>

小声地，带着平淡和死寂一般的没有情绪的语调，生生刺痛了夏至的心。</p>

她说：“哥哥... ...”</p>

哥哥！</p>

她叫我哥哥！</p>

夏至松开手，不敢置信地看着小满，许久没有说话，小满也同样地看着夏至，同样没有说话。</p>

风停了。</p>

夏至的手有些抖，勉强了好久终于还是露出了一个牵强的笑，他将手缩回来，没有在说什么。</p>

“回家吧，该吃饭了。”</p>

“嗯。”小满跟在夏至身后，两个人就这样走来，又这样回去，什么都没改变，只有夏至的脸上满是自嘲，小满的表情则换了灰暗。让谷雨和夏冬青一看到便感觉到了事情大大不好，对视了一下连忙把各自的孩子拉到了饭桌上。</p>

这一顿饭吃得很沉默，甚至比谷雨和夏至两个人的时候还要沉默，夏至低着头，像平常一样一口一口认真吃着饭。小满有一口没一口，吃到的菜全是谷雨夹到她碗里的。夏冬青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大快朵颐，连连夸赞谷雨的手艺，有的时候还要讲几个笑话，但是总是以他和谷雨两个人笑不下去而收场。</p>

小满最先吃完，起身离开了。</p>

等到小满走出去，夏冬青终于长出了一口气，放下筷子道：“夏至，这件事我都知道了，其实也怪我事前没了解，但是现在都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了，你想怎么办？”</p>

夏至抬头：“怎么办？这不明摆着的吗？你们的婚照样结，我和小满的事情你们想操心也管不了多少不是？”</p>

夏冬青想了想也确实是这样，只好不再说话。</p>

这个时候谷雨开口了：“夏至，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p>

夏至没有说话，低着头，看着面前空空的碗。</p>

夏冬青和谷雨一样看着夏至沉思，同时觉得让他面对这样一个狗血的事情实在是于心不忍，但又无法帮助，这件事只能让夏至和小满自己去解决，无论结果如何，作为父母他们能够做的只有两件事，支持，或者补救，仅此而已。</p>

然而夏至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片刻便抬起头，笑：“对啊，这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p>

说完，夏至走开了。</p>

二十二</p>

坐在花坛上，夏至和小满并排着向前看，看着老街的方向，从这里能够看到老街高高的钟楼，虽然钟楼废弃，老钟不再转动，但是青绿的苔藓，青绿的藤蔓还是把钟楼装点出一种深幽的气氛。</p>

夏日午后的阳光在肆虐，夏日午后的清风还在挣扎，夏日午后的蝉鸣还在唱着世界的嘈杂，夏日午后的天云，还在演绎着两个人心里的变化。</p>

夏至知道小满是挣扎的，因为自己有那么一瞬间也是在挣扎中闪过，在纠结中转了一圈之后，夏至终于能够面对自己的本心，终于知道老头子所说的要两个人去面对的事情大抵是什么样的事情，他都有些怀疑老头子是不是才真的是被狐仙上身了，能够算前算后的。</p>

看着小满的眼神，虽然下定了决心要去面对，夏至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倒是小满先说话了。</p>

“哥哥... ...”她的第一句话就把夏至的心情一下推进了谷底。</p>

“哥哥。”她说：“这下我们就是一家人了，然后我们可以一起去东大上学，你说过你想回来找工作，我们一起来这里找工作，然后，我们一家... ...就不用分开了，是吗？”</p>

小满的笑容里夏至看不出是什么，什么时候完全不会掩饰情绪的小满也能够做出这种笑容了？夏至的心头痛起来。</p>

但他还是点点头：“对啊，不用分开了。”</p>

夏至知道一个失去亲人的孩子最害怕的是什么，知道她最不想面对的是什么。</p>

现在的问题就是如何让小满去面对这样的事情，如何让自己的心承认这一份爱恋还存在着，还能够存在着，而且还能够继续下去，继续得很美好。</p>

两个人就在这里看着天空，一句话不说，一直到夕阳。</p>

谷雨和夏冬青的婚礼如期举办，夏至两代父母的家人都有到席，夏冬青的家里人也全数到场，包括对夏至颇有偏见的小满三叔一家，婚礼举办得很成功，虽然很多人都是带着看这一家又会出什么意外的心态来的，但是还是有很多人是真心来祝福的。</p>

老头子在酒席的第一桌和几个老家伙一起喝得面红耳赤，对夏至一阵评头论足，同时带着狡黠打量着夏至和小满，不时响起一阵老不要脸的笑声，搞得夏至很尴尬，生怕小满看到他们这样更加反感自己。</p>

夏至还在上初中的时候，曾经爱上一个女生，大概也是因为缺少安全感吧，或者缺少一份爱的存在，所以早熟的他早早的爱上了一个人，然而这份感情如此纯真却无疾而终。</p>

因为同学的起哄，女生变得讨厌夏至，就算他什么都没干，但是女生还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和他说过话。</p>

这道伤疤一直藏在夏至的心头，初中几个要好的朋友对此也是很歉疚，但是事已至此已无可奈何，夏至只好做好防范这种事情发生的准备，为了自己，更为了对方，不去因为流言受伤的心情一直飘荡。</p>

所以当那天夜晚从KTV里出来所有人都在喊：“在一起！”的时候，夏至的大脑是空白的，心底深藏的阴暗一下袭来，转身离去已经是他尽力控制的结果了。</p>

很显然在这个喧闹的场合中，小满的注意力还是满满的倾注向了桌子上的大闸蟹。</p>

不用去陪客人，不用去迎合亲友，不用操心场上的事宜，从来都是没心没肺的一个女孩，很快就把还未发展的恋人突然变成亲人的伤心忘掉了大半，这是夏至唯一有稍稍安慰的事情。</p>

但是忘记了伤痛，并不代表着忘记了桎梏。</p>

那一句“哥哥”还横亘在两人之间。</p>

一家人一起的时候，小满叫夏至的时候都是笑着的，很开心，一如当初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一样开心，夏至也知道她是真的开心。</p>

这个时候，很容易就将那份感情当做亲情来对待，小满就是这样的，用一切把自己不愿面对，不愿相信的东西掩盖，是脆弱的内心很熟练去做的事情。</p>

小满现在已经不知道自己到底承受的是什么。</p>

但是，这样就好。</p>

夏至想，至少她还是开心的。</p>

至于怎么解决，这是男人的事情。</p>

夏至很少见的大男人主义了一次，当然照老头子说的，这种事情如果男人不去解决的，难道要女人去解决吗？夏至觉得老头子说得是在是极好了，所以完全没有压力得信奉着，行动着。</p>

所以现在他坐在小满的旁边，用一个哥哥的态度去对待她，至少让她重新接受自己的另一个形象，以便日后行动方便，交流也会畅通一点。</p>

“因为我们开学比较早，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去还是开学那天去？”夏至问。</p>

小满想了一下，完全没有了前几天的低沉：“还是到时候我自己去吧，我想试试一个人坐火车是什么感觉。”</p>

“那到时候我告诉你我在哪个门，然后你来找我就行了，省得自己转着转着不知道到哪儿了。”</p>

“嗯。”小满点点头，看着夏至的笑容，心里安定了许多。</p>

这样，挺好，不是吗？</p>

二十三</p>

从此谷雨和夏冬青一起过上了幸福的生活。</p>

然而夏至的日子并不好过。</p>

小满似乎是完全进入了妹妹这个角色，处处享受这夏至的宠爱，被夏至照顾得像个公主一样，但是夏至知道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让小满静下心来，所以除了这样做他别无选择。</p>

系着围裙站在灶台前面，夏至都不记得自己有多久没有这么长时间的在家里做饭了，以前自己做饭的时候还是亲生母亲和继父都在外面工作的时候，没时间照顾自己，在窘境中的生活是没有太多关心的，知道生活起色了，他们才发现初中三年夏至已经变成了一个低沉的少年，没有办法改变。</p>

放下手里的炒勺，夏至难得的觉得腰疼了，这几天都是他在做饭，因为夏冬青仗着财大气粗去和谷雨度蜜月了，夏至肯定这是谷雨的注意，把自己和小满两个人留在家里，然后趁机发生点什么... ...</p>

夏至知道谷雨喜欢看言情小说但是还不知道她已经被荼毒这么深了。</p>

“哥，好了没啊？饿死了！”小满在客厅里叫了。</p>

夏至满头的黑线，这丫头天天十点钟起床，起来打开电视还没看一集就喊饿，我在沙发里一动不动胃口却一如既往的好，也没见她长多少肉出来，还是那个瘦瘦小小的样子。</p>

把三个菜端上桌，夏至解开围裙喊：“好了，来吃吧！”说完他把围裙仍在一边走进洗手间，就听见一阵拖鞋的踢踏声，小满撂着蹶子就跑过来了，坐在桌子前面就要拿筷子。</p>

夏至忙叫：“小满，洗手！”</p>

小满撅了撅嘴，不情不愿的走进洗手间，把夏至挤到一边，打开水龙头开始洗手。</p>

洗手间的阳光是昏暗的，洗手盆上边的镜子里本来是看不清的，但是夏至一抬头，便看见小满洗手的时候镜子里面映出来她睡衣宽松的胸口一块完全看不清的阴影，夏至脸一红，低头不看了。</p>

可是低下头视线却正好对上小满白嫩的脖颈，歪斜的领口一侧露着内衣的吊带。</p>

夏至逃开了。</p>

他人受不了这种场景，小满本来就不是会在意这种事情的女生，但是夏至更不好和她说，以前小满都是一个人生活的，自从来家里已经有很多改变了，多少还是要有一段适应时期，毕竟过不了多久就要去大学了，宿舍生活更是不一样，所以夏至也没有去改变什么，只能去适应，然而适应不了的... ...</p>

“哥哥，你也没洗呢！”小满擦了手，看见夏至坐在桌前，嘟着嘴鼓着脸对他说。</p>

“哦。”夏至低着头，重新走进洗手间，小满看着他的样子有些奇怪，不知道他怎么了，想了想想不出来只好不去管了，拿起筷子马上所有的心思全部不见，三下五除二级解决了半盘腰果虾仁。</p>

夏至看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还是很开心的，因为自己做的饭能够让她开心起来，自己多少还是有些安慰的。</p>

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吃，夏至和小满完全就是两种不同的气氛，桌子这边热火朝天，桌子那边静若秋水，但是放在一起居然很和谐，因为两人偶然抬头目光对视的时候那种相视一笑，很幸福的感觉。</p>

夏至现在能够享受的唯一的东西，就是这种感觉，像亲人又像恋人一样的幸福，仿佛没有了过去的记忆，仿佛不再会有进一步的发展，痛苦着，幸福着，夏至感觉自己都要崩溃了。</p>

但是小满还是这样的，不知道是在欺骗自己，还是欺骗夏至，又或者，她真的下定决心就这样下去不再有桎梏。</p>

夏至不知道，他现在能够做到的就只有等待而已。</p>

这个时候他感觉自己就是一个懦夫。</p>

“这种无力感，我实在是受够了，好在明天我就要走了。”夏至对老头子说。</p>

“有的时候，人要偶尔消极，这样才能活得更好。”</p>

“是吗？说起来容易做起来难。”</p>

“你是个不会消极的人，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积极过一次，不是吗，现在你想要去追求一个东西的时候会产生无处下手的感觉，就是因为你太平淡的原因。”</p>

夏至闻言沉思了好久，老头子也是点到为止，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等待他想通，或者想不通。</p>

夏至终于还是半知半解的没有完全明白，自己怎么就没哟积极过了，我一直很积极的好吧？</p>

“算了，我还是回去准备行李吧。”</p>

老头子笑笑，没有留他，任他走出去，看着门关上屋里又是一片昏暗，叹了一口气。</p>

有些事啊，还是不懂的好吧... ...</p>

二十四</p>

小满睡觉的时候是安静的，完全没有醒着的时候那种活泼好动。</p>

夏至就这样看着小满睡着，不知道梦到了什么，嘴唇嘟起来一开一合，眉头微皱一下，有换上笑容，鼻孔里是可爱的哼哼声。</p>

夏至站起来，轻轻掩上门，走到自己的卧室开始收拾行李。</p>

谷雨拿着晾干的衣服走进来：“真的不告诉她吗？”</p>

夏至结果衣服放进行李箱里：“要是送别的话就算她还是这个样子，我心里还是难受，不如就这么走了，到学校再看，顺便我也想知道一下... ...”</p>

夏至说着顿了一下，想起那天小满轻声对自己说：“夏至哥哥，下次... ...不要再突然消失了好不好？电话也不接了，消息也没回，我...好怕... ...”</p>

停顿了一下，夏至抬头看着谷雨说：“我想知道，我在她的心里，现在到底是什么样的地位。”</p>

谷雨见夏至这个样子，还想说什么，但是夏冬青突然走进来，问：“小雨，外面那件衣服被风吹起来，挂在二楼防盗窗上了，我不熟，夏至你去拿一下。”</p>

“嗯。”夏至放下手里的衣服，出门去了。</p>

谷雨白了他一眼：“什么风能把一楼的衣服吹到二楼去？”</p>

夏冬青笑笑：“这不是看见你俩在说这事儿吗，现在咱么说什么都是没用的，我是怕你万一说了点什么不该说的，反倒影响了发展就不好了。”</p>

“我能说什么不该说的？”</p>

“有的话在结果出来之前是不知道是不是该说的。”</p>

“装大头。”</p>

夏冬青一脸的无奈，仿佛在这个家里自己就已经是最低等级的存在了。</p>

夏至终于还是在小满睡着的时候自己一个人到了车站，坐上了去沈阳的火车。看着窗外已经看了三年的景色飞逝，还是有点恍惚，还记得第一次来沈阳的时候，自己的继父刚刚过世，他的心里沉痛着，开始怀疑婚姻和幸福的真实，下定决心大学专心于学业和工作，不会为这种随时会崩塌的关系来努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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