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孤光一点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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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兄坐在全城最高的城墙上，吹埙。夕阳下，埙的声音听来特别凄清呜咽。小竹子停下脚步，站在墙角听：</p>

“……</p>

她会绕指柔，</p>

她会装迷惑，</p>

她会变巾帼，</p>

美女身九头。</p>

……”</p>

这曲调似曾相识，小竹子想了想，是《古惑阿妹》。</p>

沿着石梯，小竹子一步步走上城墙，跟着埙声，哼起了调子：</p>

“我阿妹，最古惑，</p>

今晚月色太温柔。</p>

来不及触摸，</p>

桔花般坠落，</p>

梦那样单薄，</p>

找不回花朵。</p>

余香指尖残留，</p>

在我的梦中等候。”</p>

小竹子突然明白了，原来这首歌，是七兄写给碎碎的啊。</p>

夕阳下，七兄的背影那样悲伤。这一刻小竹子才发现，其实七兄也是个刚长大的孩子罢了。只是因为他长得俊，又聪颖，有能力背着世人，背起天下，所以大家都忽略了他的年纪。论岁数，他也才刚刚及冠。</p>

小竹子坐到了七爷的身边，他看看夕阳中的皇城，看看天边的飞鸟：</p>

“七兄，碎碎的肉身我找到了。”</p>

“碎碎肉身早就被千丝菩提吞噬了，怎么还会有肉身？”</p>

“这不能告诉你，是商业秘密。总之，我找到碎碎的肉身了，我发誓，我没有骗你。所以，你不用难过了。我来找你，是想拜托你一件事。我累了，我不想再照顾水晶薄荷了，以后，她就交给你来保管。”</p>

“你能答应我照顾好她吗？”</p>

“别让她渴着、饿着、冻着，别被虫子咬着了，也别让她一个人太孤单了，好不好？”</p>

七爷还没弄懂小竹子唱的哪一出，小竹子便已转身，自顾自地走了。他不是来请求七爷的同意，他是来把碎碎托付给七爷的。七爷合上眼睛，想了好久，突然想起一件事。黑蝰蛾咬穿小竹子心脏破茧而出的时候，碎碎划破手掌，把自己大量的鲜血注入了小竹子心脏。</p>

七爷望着淹没在皇城人流中的孱弱身影，难道他是要……</p>

---</p>

“刀子准备好了，抹布准备好了，火炉子准备好了。”</p>

看着小龟公在桌子上整整齐齐地摆出这一切，李施施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李施施觉得，水晶薄荷碎了，小竹子这回彻底疯了。</p>

李施施也是倒霉，七爷曾说，每一个名妓都需要一门才艺。李施施想想自己唱歌不行，跳舞不行，她正在练习画画来着，就被小龟公拉进了这间小黑屋。这小竹子究竟要干什么？</p>

“恩，木盆子准备好了，温水准备好了，全新的花泥也准备好了。”</p>

小竹子小心翼翼地捧出一个铜炉，香灰的表面结着一层白水晶：</p>

“施妹你看，你看，这个白水晶的样子像不像碎碎？那是眼睛，那是眉毛，那是鼻子，那是嘴巴，你看那里，那根头发丝……”</p>

疯了疯了！小竹子真的疯了！李施施吓得面色惨白，她不敢说话，睁大眼睛盯着小竹子。只见小竹子拿起了那把锋利的匕首：</p>

“施妹你看，你看碎碎在对你笑，她说你的样子看着好傻……”</p>

李施施吓得闭上了眼睛，她不敢看：“你……你干什么？！”</p>

“施妹，你知道吗？我的心里也住着一个碎碎，我的血里面，也混着碎碎的血。”</p>

说着，小竹子扒开自己的衣襟，他举起刀，朝着自己胸口挖了下去：</p>

“施妹，别怕，你把我的心烧成灰，让七兄再试一次……”</p>

“用我的心，种她的心。”</p>

————</p>

李施施把小竹子的心灰交给七爷的时候，七爷也是震惊的：</p>

“他真的这么做了……”</p>

此刻，七爷的心情十分哀伤，哀伤至极。人生，怎么会这么难。最亲的人都离开了，最好的朋友也失去了。他与小竹子虽然没有什么太深的羁绊，但是小竹子也算是碎碎留下来的唯一一件遗物了。高兴的时候，还能够跟他说半句心里话。生气的时候，听他几句傻话心情也会好一些。现在连小竹子都走了，自己的生命中，就真的空无一人了。</p>

所谓的凤凰命格，原来，孤独至此。</p>

今晚的下弦月，更残缺了。</p>

七爷独自关上了房门，默默把小竹子的心灰撒到那个铜炉里面。他从怀里，取出一个埙，默默吹起《招魂曲》。</p>

今晚的埙声格外幽咽，更加凄凉。</p>

它在诉说七爷的心事。</p>

父王走了。</p>

母妃走了。</p>

佛爷走了。</p>

碎碎走了。</p>

小白走了。</p>

小竹子走了。</p>

活得太长果然不是一件好事。</p>

因为最后才轮到自己走。</p>

碎碎啊，你的魂，能陪观月哥哥再走一程吗？</p>

萤火虫漫天飞舞，如四月一场绚烂的樱花雨，将观月七郎淹没。它们飞舞着，闪烁着，流动着，交织着，狂乱着，在埙声的尽头，在孤独和哀伤的尽头，流萤都飞散了，只剩下诗一样的寂寞，和迷幻的观月七郎：</p>

“没想到小竹子的心，也不够吗？”</p>

黑暗又空荡荡的房间里，一只小小的萤火虫留下来了。它趴在铜炉的中心，用尾灯微弱地照着。它的屁股下面，一颗菜籽大小的水晶种子，发出了嫩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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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圆月又缺，转眼过去一个月。</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