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冰原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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瑟尔撇撇嘴，对老者做了个轻蔑的手势，接着说他的话题：“让秩序见鬼去吧，老芬奇一生都痛恨秩序。”</p>

“他恨的是命。对秩序应该保持起码的尊重，瑟尔，平心而论，我们也没吃过它什么亏。至于旅行，谁都想去殿堂瞻仰先贤，到宗祠侍奉祖先，可是旅行必有代价。行者的故事里常说：一个人的风景是另一个人的苦难。对旅行来说恰如其是，所谓如鱼在水，冷暖自知。”</p>

“这说法！他们想把驴子牢牢地拴在时间的磨盘上。”</p>

“‘水土’对人来说和鸟儿的磁场没什么两样，对你来说更要命。你这样子不比当年，那些脂肪和酒精出不了远门。断层往下的温度逐渐升高，在那条路上你走不出一万步，那颗蒜头就会渗出油来。”</p>

“哈哈，也可能是酒。这几天出行的话，我想想，麦芽酒和一些薯酒。在这个能把岩羊冻死在雪里的地方，脂肪和美酒不可或缺。”</p>

“你不适合旅行，还是做个思想的巨人吧。”</p>

“何如一个青涩的游学者？能到虹图或者三塔学城去看看才不枉此生！”</p>

“对酒馆儿的胖子来说，”博士故意停顿了一下，“做梦！”</p>

“白—日—梦！”瑟尔模仿博士的语气，然后笑着说：“好好，就在别人的故事里旅行吧。说实在的罗霍，我爱出门，也怕出门，我听过最恶毒的诅咒就是‘要么让他在夹层游荡，要么让他客死他乡’……”</p>

“不。”角落里的发言打断了他，老者说：“这不是一个酒馆儿掌柜该说的话。”</p>

***</p>

他们一起看着从几缕头发和乱蓬蓬的胡子里仰起的那张脸，褐蒙蒙、干巴巴的脸。</p>

早些时候，酒肆里还有几个木匠。木匠们忙了一天，过来喝酒聊天，为明天的篝火之夜增添一些谈资，要是有几个掌柜杜撰的笑话就更满足了。</p>

瑟尔没让大家失望，他们讨论了葬礼的费用，认为根特有些过头，他们回顾了老芬奇的几段小故事，唏嘘末了，还探讨了一场老人和松果的经典棋局。</p>

和往常一样，在离开之前，他们当然不会忘了调侃一番那个谁也无法染指的彪悍女人“火骆驼”，戈壁戍卫和骆驼的故事仍然是“香椽独具、普适无害”的乐子。</p>

木匠们都没提夜霊犬的事，而骊珠能看出来，他们在看他的手，看他衣服上崭新的针脚、带着深深爪痕的靴子，那些貌似不经意的目光一直在说：那小子才是个不错的谈资。</p>

瑟尔讲笑话的时候老者走进来，带着那套行头和一脸倦意坐到角落里。</p>

骊珠抢在前面送上了餐盘和酒，恰如招待一个熟客，瑟尔也就没上前照应。笑话能让木匠们不再关注走进香椽的异乡人，而喝醉的客人也不会对酒肆掌柜抱怨什么。</p>

老者一杯接一杯地喝，博士来的时候，他已经把头埋进袖子。</p>

***</p>

异乡人开口说话，话音比那张脸还要苍老。</p>

“那种诅咒只能被浊气送出庸人的嘴，只能在无人倾听的夜里送给遨游族的贼，不应在此出现。”</p>

瑟尔端着托盘站起来，干咳一声，“抱歉，尊贵的客人，我以为您睡着了。没错，酒馆儿掌柜就得像头磨坊里的驴，应该好好干活儿，不该跳着脚叫唤。这头胖驴有点儿与众不同，它总是抱怨它的磨坊。”</p>

“这磨坊其实不错。”罗霍博士把椅子挪了挪，半朝向老者，“你好啊，朋友。驴子抱怨两句也情有可原，它的时间正随着磨盘的旋转而流逝。不过确实需要批评，这头胖驴的叫声缺乏技巧，总是言不着调。”</p>

老者微笑着说：“雪峰下的每个人都可以在语言技巧上做我的老师。和眼睛相比，我的耳朵年轻得多，它们整晚都在享受语言带来的快乐。可我不能不打断他，你兴许知道那是为什么。”</p>

瑟尔把托盘顶在腰上，说：“您说的对，那种恶毒的句子不该从这里蹦出去，不管为什么。可这张嘴总把不住门，它管不住一条活蹦乱跳的舌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