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争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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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望无垠的血色天空，如被人泼上红色油漆般不断蔓延着狰狞与恐怖的花纹。</p>

空气中飘摇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铁锈味。</p>

这股恶心的味道似乎是从男子手边的那滩压抑得令人无法呼吸的黑红色液体上发出的，但他就像失去所有的感觉似的，右手不断地在那滩液体上前后来回地摩擦。</p>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呆如木鸡，已经分不清谁是谁了。</p>

耳边时而钻入几声凄楚的哀嚎，犹如傍晚乌鸦的鸣叫，又好似在为男子眼前堆叠的两具尸体颂唱着挽歌。</p>

以前居然没有发现，世界其实不是黑色，也不是白色的，而是红色。</p>

是血一样的红色。</p>

畏惧，让人不敢触碰的红色。</p>

“哈……”</p>

男子的嘴巴几度张开却始终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在空气中不断响起的只有沉重的呼吸声。</p>

他又梦到了。</p>

没错，他已经不止一次地面对眼前的情景，但每每再见之时，内心依然沉痛到麻木不已，没办法说话。</p>

他憎恨自己的无能。</p>

且不论复仇是否能够成功，甚至连仇人在哪里都找不到。</p>

所以除去一句对不起，无限循环的对不起，他真的不知道还能再说些什么，但那也只是前几次的反应，至于现在，早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p>

除去空洞无神的目光，木偶一般的表情以及胸腔无尽的悔恨、懊恼还有仇恨，再无其他任何东西存在。</p>

突然，男子面前的两具尸体动了。</p>

虽然是好似爬虫那般缓慢的蠕动，总而言之其中一具体型大一点的尸体突然抬起头来了。</p>

垂在眼帘前的发丝被血液纠缠着黏成几团，从中冒出两抹幽蓝如鬼火般妖冶的光，隐约能看见她的眼眶睁得老大无比，叫男子不禁心神一颤。</p>

“琪里………”</p>

男子神情痛苦，从紧咬的牙关里挤出两个犹疑不决的字。</p>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样？”</p>

与渗人的外形相反，女子的声音倒是出乎意料的正常，就像是一位花季少女被心上人抛弃之后的幽怨语气。</p>

“………”</p>

男子痛苦地垂下头，一言不发。</p>

“为什么不说话呢？为什么不看着我？你也觉得我现在这样很丑陋对吗？你已经不愿意承认我是你的妻子了吗？”</p>

女子撩开遮住自己面容的发丝，露出面目全非的脸，缓缓地挪动着身体接近靠在墙边的男子。</p>

她的双腿膝盖以下已经只剩白森森的骨头，在月光的照耀下散发着无比阴冷的气息。一双本该白皙如玉的手，此刻也是千疮百孔，从中向外不断地冒着红花。</p>

她用这双手抓住男子的裤脚，嘴里仍在不停地发出责问。</p>

而男子还是没有回答她的意思。</p>

他只是将头埋在双膝中间，发出一声极为悲切的低吼。他不知道自己还要受到多少次这样往复循环的痛苦，用力地将脑袋抱得很紧，快窒息的程度。</p>

“爸爸……”</p>

猛然一声清脆又稚嫩的童声让男子再次身心一颤。</p>

“你不认得我了吗？不要我和妈妈了吗？”</p>

委屈的童声逐渐贯穿自己的耳膜，男子开始发疯似的摇起头来。他明白这一切都是幻象，但涌动在他内心的纠结又注定他无法自主走出这个幻境。</p>

他需要的睡眠时间其实并不长，每天大概两个小时就能抵得上常人8小时的质量。即便如此，他还是会有短暂的梦境，夜复一夜地在此梦境中遭受自己良心给予的折磨。</p>

三十年了。</p>

起初他还会为能在梦中见到死去的妻女而高兴，即便她们是这幅模样，即便她们一直在说着让他无地自容的话，可只要还是她们就好。</p>

可现在想想，还是把一切想得太简单了。</p>

谁都没有办法夜以继日地面对完全没差别的事情，他也曾努力让自己适应，但真的做不到。</p>

他很想念自己的妻女，但绝不是这样。</p>

但他心里其实也清楚，自己之所以变得越来越麻木，不仅仅是因为重复的噩梦，更是因为对自己无能的认知也越来越清楚。</p>

他憎恨自己的无能，但没有解决的办法。</p>

离那个让他坠入深渊的夜晚，都过去已经三十年的时间了。</p>

但关于杀害琪里和小枫的凶手还是没有找到任何线索。</p>

如此，就算自己拥有通天彻地的能力又怎么样？</p>

他能拯救谁？</p>

就算自己没日没夜地在这座城市的各个角落巡逻又怎么样？再多的惩奸除恶也改变不了他是一个废人的事实。</p>

妻子女儿的血海深仇都报不了，他做的这些事情对谁又是有意义的？</p>

根本就是自我安慰，自我逃避罢了。</p>

“爸爸，我好想吃芝士汉堡……”</p>

这是男子的女儿小枫生前最爱吃的食物，如今也是最令男子感伤的一句话。</p>

记得以前阖家幸福的时候，他总是会和小枫说爱吃的东西不能多吃，否则再爱吃也会变得厌倦了。</p>

所以他就告诉妻子，芝士汉堡一个星期做一次就好，这样一来小枫每次吃到就都会像第一次吃到那样，非常的幸福满足。</p>

但现在，他很后悔当初没有让小枫多吃一点。</p>

可谁又能想的到未来发生的事情呢？</p>

“对不起……”</p>

男子跪了下去，面目痛苦到扭曲。</p>

“对不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