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录：心不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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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因为接连发生命案，又有盗贼闯入，向来灯火煊赫的西湖小筑也渐渐显出一种幽邃诡谲的氛围。</p>

即便府上已经加强了重重警卫，但各院天一黑还是早早便将自己院子的门给上了闩，生怕夜黑风高被歹人钻了空子。</p>

轻檀院内，菊明伺候着贾夫人用好晚饭，便陪侍在佛堂的几案前抄经。</p>

贾夫人一笔一划抄着《楞严经》，明亮的烛火映在她保养得宜的秀美面庞上，显出一种慈和的宁静，仿若轻檀中的一株莲，教人不忍亵渎。</p>

“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杀，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杀心不除，尘不可出。”贾夫人抄完这一段，目光落在经文之上，喃喃念叨。</p>

杀心不除，尘不可出？</p>

她盯着这几个字，顿了少顷，突然笑了起来，但那笑却似乎并未到达眼底。</p>

这时，佛堂外有小厮禀报：“夫人，廖先生求见！”</p>

贾夫人抬头看向菊明，后者意会，立刻放下松香墨条走了出去。</p>

“请先生客堂，夫人稍待片刻就过去，奉上好茶！”菊明吩咐。</p>

小厮领命而去。</p>

少顷，贾夫人来到客堂，正坐在一侧的廖莹中马上站起来行礼：“夫人，叨扰了！”</p>

贾夫人笑：“这么晚还劳驾先生前来，是我叨扰才是！来，用茶！”</p>

廖莹中连忙谢过，旋即道：“夫人让廖某去查实之事，已经有眉目了！”</p>

贾夫人柳眉微提，也接过菊明递来茶盏，抿了一口放下，才道：“先生办事，我自然放心！你说说最近到底是何人在背后散布我们平章府的谣言？”</p>

廖莹中神色有些踌躇，随后他微微喟叹一声。</p>

“此事，廖某也不敢隐瞒！虽说也许只是因为散布之人年纪小贪玩，才造成这无心之失，但是流言如刀，积毁销骨，委实不该如此大意！”</p>

贾夫人看着他，数着念珠的手不紧不慢，神色依旧慈和。</p>

“年纪小？”她口吻淡淡，“如此说来搅得我们平章府上下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的竟是一介稚子？”</p>

廖莹中迟疑地点点头。</p>

“怎么先生有何难言之处吗？”贾夫人缓缓道，“到底是哪家的稚子？还能令廖先生这么犹豫，莫不是与先生有甚干系不成？”</p>

廖莹中眸色一晃，立刻从袖中掏出一叠黄棉纸递给贾夫人，恭敬道：“这些是廖某今日去各处查访的几个相关之人所留下的供诉，都有他们的画押！廖某绝不敢包庇藏私！”</p>

贾夫人接过黄棉纸，张开一一过目，温煦的眉眼随着纸张上的字迹而渐渐冷峭。</p>

看完后，贾夫人未多言，只默了几息，将纸张递给菊明道：“去，遣人将此件送到有颐院去，请老太太定夺是否需要交予相公处置！”</p>

菊明赶紧接下来，领命而去。</p>

“看来这便是先生适才犹豫的因由了！”贾夫人端起茶盏慢条斯理道，“不过，对于此事，先生可有甚想法？”</p>

“翁先生追随老相公这多年，一直都是左膀右臂，得力肱骨！廖某也自来敬重翁先生，至于其他，廖某还没资格评判，是故不敢多作置喙！”廖莹中一脸恭顺道。</p>

贾夫人定定地望着他，笑了笑：“先生一向谨言慎行，又行稳致远！清流先生的称呼也并非浪得虚名！”</p>

说着她叹了口气道，“只是最近府上风波迭起，人心浮动，如若被有心之人再善加利用，委实就令相公腹背受敌，内外忧困了！”</p>

“夫人切莫如此忧心！”廖莹中劝慰，“不过就是些无风起浪的谣言，待将那些个胡言乱语的下作之人送去临安府追究一番，杀鸡儆猴，便自然无人再敢非议我平章府了！”</p>

贾夫人含笑点头，旋即话题一转：“其实这些算不得甚要紧的事！倒是那位离奇出现在平章府的嘉云县主，有些棘手！”</p>

廖莹中闻言目光不由晃动下，转息他便神色自若道：“廖某已经打听到一些消息，正要禀报！据荣王府中人所言，嘉云县主今日身体已经好转，并无大碍！但是蹊跷的是，她竟然一意否认自己是嘉云县主！”</p>

“哦？”贾夫人诧异，连捻珠的动作都顿了顿，“竟有此事？当日，那荣王夫妇可是携着信物而来的，攀上这样的高枝，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她竟然不愿相认？”</p>

廖莹中道：“此女才思敏捷，又心机深沉，不愿相认，必定有她的顾虑！”</p>

“不过看她不但断案、治病都有些手段，而且还有王妃一力相护。”贾夫人的视线落在盈盈灯火上，如有所思。</p>

“普宁郡主一家失踪这么多年，突然横空出冒个样貌与郡主颇为相似的女孩儿，还有虚门宗替她作保，即便她自己不认，可荣王妃又岂会轻易错过呢？”</p>

廖莹中眉尖几不可见地耸了耸。</p>

他一向知晓这位常年吃斋念佛、不理世事的贾夫人并非如表面上那么简单！</p>

“夫人的意思是？”他试探道。</p>

“子敬年纪也不小了，一直尚未许亲！脾性又过于骄纵，甚至还为了个贱婢将父母都闹进大理寺去！虽说就快能放出来，但这孩子也委实需要有个人约束约束了！”</p>

贾夫人继续从容地捻起念珠。</p>

廖莹中听到此节，眼波微微晃了晃。</p>

“况且听说他与赵重幻二人之前就颇为投契，很有交情！若不是借了他的手，那小丫头也进不了我平章府！不过，既进了来，那何必再走呢------”</p>

她掐掉了话尾，映着煌煌灯火的眼睛却不见一丝温度。</p>

廖莹中顿觉心头一颤。</p>

这两日，对于嘉云县主的各种轶闻传得甚嚣尘上。</p>

而夜宴当时曾在场的贵人们听到这样的消息后更是暗流涌动，纷纷算计。甚至听说已经有人家开始蠢蠢欲动，其中侍郎王儒贤甚至更是托请秋夫人向荣王府示好，似乎有为其子王进谋算姻缘的意图。</p>

王进那日被劫进停云轩后，他对赵重幻异乎寻常的态度，廖莹中亦看在眼中——显然那少年对赵重幻暗藏了一种别样的感觉。</p>

不但如此，王侍郎还有一女，才貌出众，各府间传说其人对谢府长怀公子有意，最近还一直跟全皇后母家全大人家的千金暗自较劲，时不时便借机进宫，想来也是为了博太后青眼而多有动作。</p>

王家如此作态，自然被很多人看在眼中。</p>

秋夫人本在宫内就正逢圣宠，母家若是还能与荣王府、谢府攀上干系，那简直如虎添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