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录：双丝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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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不说实话——我便要将你撵出去了！”她羞恼更甚，娇赧地抬手捶他。</p>

他却眸色熠熠生辉，亮若灿星。</p>

接着但见他俯身就一把揽她入怀，顺势还将脸埋于她的脖颈间。</p>

软香温玉，新蕊娇花，他一味作乱。</p>

她着实被男子的气息扰乱得神魂失序，一时想推开他却又绵软无力。</p>

待缓了几息，她才忍不住揉捏了几下他的耳垂，娇嗔道：“真要撵你出去啦！快点好好说话！”</p>

片刻，埋在她脖颈间的男人才施施然抬头，眼波如粼地缓缓挣出几个字：“别撵！我说便是！”</p>

少女掰正他的俊脸不准其再乱动，一瞬不瞬地瞧着他，月映桃花一般的面上皆是看好戏的神气，老神在在地等他解释：“我听着呢！”</p>

他俯身望着她近在咫尺动人的眉眼，声柔若水：”我请母亲去求了一道太后的旨意——”</p>

赵重幻一怔，松开他坐了起来，神色踌躇道：“旨意？可与我相干？”</p>

谢长怀笑，边扶她坐定边点头。</p>

“所以你需要我主动现出女儿之身，好被招进宫去？”</p>

她不解，“可凭何由头呢？太后娘娘总不会平白无故招一个民女入宫吧，况且还是被平章大人给按了罪名的民女！”</p>

“如若这位民女既是状元公文大人的义女，又是谢府公子心慕之人，你说，太后娘娘会不会下这道旨意呢？”他轻抚着她的发，柔声反问。</p>

此言登时令赵重幻心弦乱震。</p>

她不由喉口有些发紧，瞳内更是若六月大雨中西湖的波浪一般，激荡起伏，涌岸流石。</p>

“我会连累你跟师叔的！”怔了半晌，赵重幻才挣出这一句。</p>

她明了他此举无异于公然与平章府对抗，即使是太后母族，亦后果难测。更何况，他在谢家本就不受待见，这番举动，势必要受到族人强烈的抨击斥责。</p>

谢长怀却揽她入怀，用下颌轻轻摩挲着她的发顶，顿了顿才低低道：“甘愿为之，何来连累一说！只要能将你从平章府先救出，其他自然有法子解开！”</p>

赵重幻仰头痴痴望着他。</p>

“又犯傻了！”他揉揉她的发。</p>

她笑。</p>

“你不怪我自作主张吗？”他端详着她动人的眉眼，还是忍不住问出声。</p>

“你想我怪你吗？”她自早就悟出他适才那番缠绵举动的因由，她倚在他怀中，抬手轻拂过他微微起皱的衣襟，“从你说‘信你‘二字开始，我便两不相疑了！毋论你做什么，总有你的道理！”</p>

她想起彼时问清轩内她满心的紧张、急迫，不由轻抓住他袖子，眸色端正，郑重其事道，“以后再遇事，你切须应允我一条——”</p>

他凝视着她：“你说甚么我都应允！”</p>

她失笑，拍拍他，随之严肃道：“你需护好自己！其他，皆不要紧！”</p>

他一愣，转息眸光颤动了下，而揽住她的臂弯愈发紧密，似恨不能将她藏入怀底、嵌进骨血。</p>

一时，二人心若有双丝之网，千结交织，密布缠绕，饱满似春潮初盛，和风沁怀。</p>

默了片刻。</p>

“那最后，”赵重幻又思及荣王府之遇，“我却是被荣王夫妇从平章府救走的——那你之所谋——”</p>

他道：“此事委实出乎意料！周颐之言我也来不及查实，惟有继续之前的谋划！不过，当时情势也着实混乱，我便遣人将宫中内侍拦住，他那旨意这不也就没传下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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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情浓絮语，也解开这些日子以来赵重幻的诸多忧虑跟困惑，可待心绪平复后，她脑中另外的疑窦再次浮了上来。</p>

“你再说说那番僧阿莫颉，他背后究竟有何人授命？”她继续好奇问道。</p>

“阿莫颉是受了师命来中原周游寻人的，而他们身后之人应该是目前的吐蕃僧主，萨迦法王！”</p>

谢长怀道，“十三年前，普宁郡主一家于洪州失踪，而彼时萨迦法王确实也在中原，那时他人在熙州府，是为北地朝廷的皇室行灌顶之礼而来！所以，普宁郡主一家失踪，也许与这位萨迦法王也大有干系！”</p>

“一个西域僧主，能与大宋皇家的郡主有何干系！”赵重幻思忖道，“看来郡主一家失踪之谜十之八九确然还是与郡马的江湖身份大有渊源！”</p>

谢长怀也颔首以应。</p>

“你之推测极有可能！”他道，“其实，这桩失踪疑案还有一个人能佐作你的猜测！”</p>

“谁？”赵重幻好奇地偏眸看他。</p>

“你在皇城司是不是结识过一个男人？据说当时你蛊毒发作，还是他示的警！”</p>

提及此人时，谢长怀的眼中莫名沁出了几分冷峭之色。</p>

赵重幻见他神色转冷，不由有些诧异。</p>

“你所言之人可是彼时住在监牢隔壁的那位胡子兄？”</p>

她自然也立刻想起皇城司大牢内住在隔壁的那位将粟米粥喝出山珍海味之感的大胡子狱友。</p>

“就是他！”</p>

谢长怀微蹙了墨眉，“此人不但识破了你的女儿身份，前夜还曾专门乔装潜入了平章府，目的就是想要见你一面！”</p>

“竟有此事？不过，在皇城司我就觉得他不同一般，倒真是个高人！”</p>

赵重幻不及细思其他，惟对于大胡子这么快从皇城司大牢脱身一事倒着实有些惊住，她不禁有些兴致勃勃追问，“他如何出的皇城司？”</p>

“雕虫小技而已！”</p>

谢长怀自早就遣人去追查了一番周颐的底细，“他买通了皇城司的狱卒，行了一个金蝉脱壳之计！”</p>

接着，他便将“飞燕子”的掌故简单说了一下，直听得赵重幻星眸圆睁，忍俊不禁。</p>

梁上君子“飞燕子”的传闻她也曾道听途说过一些，却没料到竟就是那位颇为粗犷的胡子兄，倒真是人不可貌相。</p>

“那狱卒岂不吃了闷亏！”</p>

她失笑摇头，“这人倒颇有些心机！不过，他一个盗贼能与普宁郡主一家有何渊源？”</p>

“此人正是十六年前江湖上传闻一时的星陨剑周颐！”</p>

“星陨剑周颐？”赵重幻有些诧异，略微思忖了下道，“可是我大师兄曾提过的那位‘星陨开刃，山海互换’的星陨剑周颐？”</p>

谢长怀点头：“正是此人！据说他与荣王府的郡马乃有结义之谊！”</p>

赵重幻恍然点头，她还想问下去，但是谢长怀却扶她躺下。</p>

“夜深了，你该先歇息了！”</p>

他温柔道，“你的身世真相暂时也不得分明！既然你自己本就想不起过往来历，那关于普宁郡主与郡马的遭遇也就不急于一时了解了！待你身体好转些，我自会安排周颐与你相见！”</p>

“我就是有些好奇，既然周颐知道郡主一家当年的遭遇，却为何未曾及时送信到荣王府，徒让二老空守期盼，不知归期呢？”赵重幻拉着他追问道。</p>

她想起午后去见荣王妃之时，后者抑制不住的眼泪跟欲言又止，她就是一个不相干的人也看得眼眶红殷，心口发酸，更何况他们还认定她便是嘉云县主！</p>

可愈见如此，她就愈不敢轻易相认！</p>

但生怕有朝一日真相大白，眼前一切美好皆被辜负！何况，她还身中诡谲的血蛊，压根儿不知还能否有活命的机会！</p>

谢长怀也不隐瞒，目光沉敛道：“他只说当年在东昌县城东的青原山上发生了一场血案，可惜他未能及时赶到相救！待他匆匆赶到时发现郡主的护卫十数人皆已悉数遇害，还被人丢下山谷！”</p>

赵重幻适才还舒展的眉头渐渐紧蹙了起来，神色也显出凝重。</p>

庐陵东昌的青原山？一场血案？</p>

这似乎确然与她幼年时噩梦中的场景有相符之处，也与文师叔救她之地所差不远！</p>

“而他后来又在山谷内的另一端寻到了郡主、郡马还有小公爷的尸骨，他们的面容、身体已经被人屠戮难忍，但是基本形貌尚在！”</p>

谢长怀细察着她的神色，缓缓道，“不过，他唯独没有找到嘉云县主！”</p>

“周颐为此非常自责，又觉得嘉云县主必定尚在人世！于是这十来年，他四处漂泊，竭力寻访，以期带着县主回来以缓和荣王夫妇丧亲之情，同时告慰郡主、郡马在天之灵！但至今他都一无所获，直到在皇城司遇见你------”</p>

谢长怀停住话头，而赵重幻也一时沉默无语，眉蹙如谷，转息便抬手又开始敲打起自己的额头来。</p>

“怎么？又开始头痛了吗？”</p>

谢长怀见状立刻担忧地用掌心抵住她的百会穴便要输入真力，却被赵重幻一下子按住。</p>

“别浪费内力！”她勉力一笑，“我不过就是想到幼年的一些梦境有些头疼罢了！真不碍！”</p>

她注视着他，眸色风雷杂陈，隐隐还透着无法言说的疲倦与沉重，“如若可以，明日我想与那位周大侠见一面！”</p>

谢长怀不舍道：“不急于一时！”</p>

赵重幻却淡淡一笑，握住他的手道：“如今，一时一世都不是我能选择的了！你为救我已费尽心力，我岂能辜负！不过，离开之前，有些事兴许能了，那便了一了吧！”</p>

他齿关轻扣，情知拗不过她，惟颔首以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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