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录：春亦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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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五附和：“那人一看就是个富户，要不也会头也不回丢下个银锭子就跑了！”</p>

“可是他也犯不着丢这么大一个银锭子！”阿巧不解，“够买好几个雀儿球的了！”</p>

“大概是赶着去华藏寺烧香吧！”雪枝道。</p>

对他们的闲话罗云沁充耳未闻，她惟神色深沉地捏着那截料子，而视线也定定落在缭绫上的一处刺绣——</p>

那确是袖口的一截，不过并非外袍，而是中衣的袖口，袖口的内里上用银线绣了一朵似叶似花的图案，若半月状，又彷佛绣了一半便罢了手------</p>

罗云沁端详着这奇特精巧的图案，隐隐感到似曾相识。</p>

她沉吟地用指尖刮了刮那刺绣图案，这时脑中似灵光一闪，骤然想起自己在何处也见过这种刺绣的花样了。</p>

思及此，她的眼神不禁愈发深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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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重幻听到此处，自然想起自己曾在范慧娘尸身上以及问清轩箱笼中的衣物上所见那奇特的图案。</p>

她了然道：“在下亦曾在范氏衣裙的一些隐蔽角落处发现那用银线刺绣的图案！后来去华藏寺路过梅隐园时，听方丈说她常常遣散仆从、孤身一人独自赏梅！”</p>

“所以我也隐约猜出其中几分含义，应该蕴含的是梅叶与花不得相守的意思，此刺绣该是范氏以情托物之所寄！”</p>

罗云沁凝视着她，眼中露出几许赞赏：“确然是以情托物，可是托的到底是何种情、何许意，我想赵姑娘也早心知肚明了吧？”</p>

接着她探手往自己袖中掏了掏，随之掏出一截玄青的缭绫料子，递给赵重幻。</p>

赵重幻有些诧异地接下此物：“夫人，怎知今日在下会来大理寺？”</p>

罗云沁凝视着她，顿了顿，蓦地凄然一笑。</p>

“你不来，妾身也会去王府求见的！既有事相求，自需要奉上一些你感兴趣的物什方好！”</p>

赵重幻立刻明白她的言外之意。</p>

想到阿巧，她不由也齿关轻叩，随之攥紧那截料子，低头细细察看了番——</p>

果然是与范慧娘厢房内衣物上刻意绣描在隐秘角落上的半边绣图案一无二致！</p>

“那夫人后来如何确定那踩了小公子雀儿球的神秘人便是翁应龙？”赵重幻又问。</p>

罗云沁这般潜心谨慎之人，既已起了念头，自不会轻易揭过此事，能将一截来历不明的布料保存一年多之久就足见其人心思深沉。</p>

罗云沁微微勾了勾唇瓣。</p>

“风月自来惹人愁！那翁大娘子一直都在天台养着病，如何会着急慌忙地赶回临安府来？更何况，望族后宅最不缺的便是流言！前后一关联，此间关节自就不言而喻了！姑娘不也便用了一天的时间就厘清了纠葛吗？”</p>

赵重幻闻言不由微拧了拧眉，敏锐道：“于是，你便拿着这截缭绫的料子去威胁范氏？”</p>

罗云沁面上的端庄温婉依旧，但是眸色中却还是不经意间泄漏出一丝冷酷。</p>

“谈不上威胁！不过各有所图罢了！”她淡淡道。</p>

“那夫人现在将此物证交予我，你所谋之事还如何进行？”赵重幻眼神灼灼。</p>

罗云沁偏头凝着她。</p>

定了半晌，她才遽然冷笑一声低道：“这世上再深再烈的怨跟痛，有时一次伤——便都了结了！”</p>

赵重幻眼波晃了晃，她顿了顿，斟酌着试探问道：“在下曾听过一些传闻，而这些传闻与平相公有些干系！”</p>

罗云沁闻言柳眉一颤，须臾，她面上又露出几许奇异的赞许感叹来：“姑娘，果然非常人也！”</p>

赵重幻抬手一揖：“不敢当！”</p>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罗云沁似乎真打算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般，“但是，若是真能帮阿巧伸冤，有些事，妾身确实也不该隐瞒了！”</p>

她望了望天微微叹口气，低道：“此事，说来也是简单！自去年起，外子——受人蛊惑引诱，开始嗜赌无忌，赌资极大，已经将我们的私产十之五六都兑了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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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碎的阳光下，两道纤细的身影一直立于侧柏旁低语，而其他诸人也神色各异，却也陪站未曾离开。</p>

卫如祉偶尔望向远处密谈的二姝，神色平静，不知所思。</p>

而他身侧的蒋胜欲却时不时假装不经意地去打量一下另一侧着了一袭朴素道袍的男子。</p>

他几欲想要发挥自己“包打听”的美好品质去探听一些赵重幻的旧闻故事，可见对方一色的肃正沉冷，严峻得像是幼年书塾中自己最害怕的大先生，不由喉头滚了几滚，思来想去最后还是吞下了想发挥的渴望，老老实实抄手待在卫如祉身边。</p>

半个时辰过去，赵罗二人才停了话头，一时沉默相对。</p>

赵重幻凛然的眸色随着罗云沁的话而沉敛。</p>

她凝视着眼前女子，言谈中后者瞳底偶尔侵出的幽冷、淡漠依旧，如同一把藏在华丽锦缎中的匕首，浑然不见，但却隐约透着寒冽。</p>

她再次抬手一揖：“夫人今日所言，在下会详查清楚，也必定会还阿巧一个公道！还有，”她顿了顿，抑住齿关轻叩的凝重，“夫人，还请多保重！”</p>

罗云沁牵牵唇角，蕴着不容错置的决绝。</p>

她低道：“我不过就是想要随本心活一次罢了！况且，曾有人告诉过我，他信你——那我便也信你！”</p>

赵重幻闻言骤然心口微窒，恍惚间马上明白罗云沁口中所言的“有人”到底所指为谁。</p>

她脑中浮现出的是那人假扮卫如信的模样，可是此时此刻，她却不能道明真相，惟有郑重道：“夫人放心，在下定不负所托！”</p>

罗云沁眸色安宁地望着她，随后也端正行礼。</p>

赵重幻不再耽误，回身疾步来到张继先身边，低声与他窃语了几句。</p>

后者肃正冷淡的脸色似有了几分变化，目光也温和起来：“好，我这就回流门跟你二师兄他们知会一声！”</p>

“多谢大师兄！还有，也告诉犀存、阿昭她们，不必为我担忧！待回去荣王府，我会跟王妃请奏一下，看能否请她们进府来一见！”赵重幻道。</p>

张继先点点头，转身欲走，却又回头看了她一眼，须臾，终未在多言，大踏步离去。</p>

“寺丞大人，”目送张继先离开后，赵重幻来到李寺丞跟前，“不知可否再让在下去验一验那具断头女尸的尸身？”</p>

一直等着的李寺丞见终于轮到自己了，不由面上一喜：“自然可以！那具尸身寺卿大人早就另作了特别保存，下官这就带姑娘前去！”</p>

“有劳！”</p>

赵重幻颔首，正要跟着他前去，忽然似想起甚般，她转头看向立在一侧安静做着美男子的卫蒋二君，眼波莫名荡了荡，随后走了过去。</p>

蒋胜欲见她走过来，顿时有些欢喜。</p>

卫如祉的神色也微动了动，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少女。</p>

到了二人跟前，赵重幻率先道：“二位公子，重幻还有要事要办，改日若还有机会再见，定请二人喝酒，以谢援手之恩！不过，”她苦笑地瞥了彤娘一眼，“如今在下也还算不得自由之身，此约只能静待来日”</p>

“哎哎，不必不必！”蒋胜欲赶紧摆手，“你既在王府，我们自然也知道去何处寻你！你且去忙吧，不必在意我们！”</p>

卫如祉齿关轻叩了下，也道：“是的，你且去忙吧，阿巧之冤更要紧！我们之间——”他顿了顿，“来日方长！”</p>

赵重幻抬手一揖：“是的，来日方长！听说二位都高中了，重幻就在此恭贺了！也祝二位来日殿试一举高中，名动天下！”</p>

说完她便匆匆随李寺丞离开，彤娘疾步跟上。</p>

余下诸人一致注视着她远去的背影，皆百味杂陈，一时四下俱静。</p>

好半晌蒋胜欲才幽幽叹气道：“唉，以后要见她，恐就难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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