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录：半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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犀存噎住，倒是第一次听自家小相公开具如此别开生面的方子，她瞥了那伤者一眼，暗自替他念了声“阿弥陀佛”。</p>

对于犀存的诧异，赵重幻眼皮子也不抬，只在阿昭帮助下迅速清理伤者创口。</p>

很快，他拿出银针先为其施针止血护住心脉，而后将那人折断的两根肋骨整骨固定好。接着他又捻了根自制的丝线与鱼针，似江南绣娘般修长的皙白手指上下一通翻飞，顷刻就飞针走线地将那裂开的狰狞伤口细细缝合住，最后再匀称地撒上白药止血、裹上纱布，整个过程也不过半炷香的时辰。</p>

那伤者早失血过多昏死过去，这番折腾全无知觉，连呻吟都无一声，倒也免了使用麻沸散的麻烦。</p>

赵重幻欣赏了一下自己缝合的创口，唇角微微一扬：想来这大半年辰光的义房没有白去，如今的缝合手法竟娴熟至此了！</p>

等到犀存煎好药送进来，发现自己的主子已经拿了一本书在翻看了。</p>

她不由想，若不去纠结那张脸孔，单单看他灯下握书凝神的姿态，实在觉得他清朗雅致至极，仿似烟雨西湖，断桥残雪，疏横浓淡一卷水墨般逸远超脱。</p>

她一边拿出芦笛管给伤者灌药，一边望着赵重幻不怎么美的脸抱怨道：“小相公，你到了临安府这大半年一天天的甚也不管，就整天去义房待着，现在还大半夜的捡个快死的男人回来让我给他灌童子溺，真打算跟阎王爷抢人哪？“</p>

赵重幻沔她一眼，寡淡的脸庞上那春露沾润的眸落了烛火鎏金轻荡的光，被修长睫毛筛成丝丝缕缕，粼粼间似西湖春水，莹然生辉。</p>

“生气了？“他低低一笑道。</p>

“属下能有什么气好生！左右不过陪着您在这临安城里逍遥呗！“话虽如此说，但犀存的眉色间明显写着”我不高兴“几个字。</p>

阿昭走过去拉拉犀存衣袖。</p>

犀存一瞪她：“你反正是小相公说甚都点头的，拉我干嘛！”</p>

阿昭也有点哭笑不得，依旧讨好地比划道：“小相公累了，阿昭先伺候他休息，姐姐明日再教训我们吧！”</p>

“去去去！”犀存没好气地挥挥手，“别怪我一不小心今夜将此人照顾到阎王殿的名册子上去！”</p>

赵重幻唇角一勾，自然晓得犀存嘴硬心软的性子，也不与她多辩，丢下书册便走了。</p>

走了两步，他又回头道：“犀存，等一下记得去院落外把这人的血迹处理一下，别明早吓坏邻居！”</p>

犀存颔首示意明白。</p>

回到简朴淡雅的厢房中，阿昭忙着准备洗漱什物去了。</p>

赵重幻径自落坐于铜镜前，一张不起眼的脸庞映入镜中，端详了须臾，他状似随意般抬手在自己耳后摸索了一下。</p>

轻轻磋磨撕剥间，很快，他手上捻着一副薄如蝉翼的人皮面具，而铜镜里恍然间也现出一张截然不同的面孔来——</p>

那镜子中竟是一位妙龄少女才有的清绝容颜，肤如邢白瓷，眉比春山黛，唇朱不必点，恍若岫云出碧空，秋水落芙蓉，镜花映水月，风流不尽。而那双人人都觉得放错了位置的点漆墨眸此刻按在这般面庞之上方才不算辜负了老天爷的造化。</p>

但老天爷造她时终究还是另发挥了想象，居然在她左额处施留了一块淡青印记，似上好的素锦被染了异色，颇为可惜。</p>

烛光下映在镜中的印记泛出幽幽光泽，恍惚有些幻化的错觉。那是一个近似青莲状的印记，落在她皙白瓷润的肌肤上，彷佛天山之巅白雪凛冽中的一朵雪莲花，肆意而妖异地盛放。</p>

这印记似胎记，又不太像胎记，从她记事起就一直存在着，不痛不痒，她亦不在意。只是最近几年，感觉这印记依稀有变大的迹象，她也翻遍医药典籍去查找相似情形，却查无所获。</p>

师傅在她及笄之期也曾配制药方欲为她化去印记，但却没有成功。不过她本对容貌一事就未抱期待之心，便随它去了。</p>

只是隗槐大抵从未怀疑过他眼中仰慕的男子——强悍到死人现场拼碗玩就找到案子疑点、打马直接剥光人衣袍、钻义房比跑章台勤快、性子比深潭碧水还不可测的同僚——会是为位姑娘家。</p>

而她善博，不仅会博戏，还会博命。</p>

此番出山，便为了博命而来。</p>

－－－－－－题外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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