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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吹南向,浪打礁石。
泛着潮气的木质地板一直在有规律的晃动,忽左忽右,幅度跟白天比起来不算大,但足以令长期脚踏实地的北方人感到吃不消,那种眩晕的感觉能让人一直处于半昏迷状态里垂死。
头顶一尺高的木墙上有一道狭长的细缝,月光从中洒下来,在这囚笼一样的舱室中投入朦胧的亮光。
光线里有横七竖八的人或坐或躺,死尸一样动也不动的倚靠在舱壁上,隐约里有沉重的呼吸声幽幽响起,关着二十来个活人的底舱房里,却没有一丝的生气,仿佛他们已经被扼断了喉咙,等着蚁虫啃噬然后化为乌有。
好长时间以后,角落里一个硕长的影子,才稍稍的动弹了一下,但还没等他闪电般伸出的右手抓出去,那只围着他转悠了很久的老鼠,就像未卜先知一样“咻”的一声逃了开去,遁入屋角黑暗中不知所踪。
“艹!”
影子骂了一句,悻悻的缩回手,重新躺在木头地板上。
聂尘头上的伤口已经结痂,一道半干的血迹顺着额头蜿蜒而下,流到下巴处才戛然而止,血迹呈紫黑色,在船舱昏暗的光线里散发着血腥的气味。
血气与舱室中浓郁的汗臭、浊气混杂在一起,调配成为无法言状的奇特味道,几乎能令人窒息。
聂尘奋起全身力量捕鼠不成之后,感到浑身肌肉都痛,不得不张大了嘴巴连连呼吸了好几口,才勉强让肺叶恢复正常,空气虽然污浊,但要想活下去,却仍然离不开它。
被关在这艘船的底层多久了?
十天还是二十天?
从船板缝隙里日月交替来看,大概是二十天了吧,这二十天里,那伙海盗只给底舱的囚徒们丢了几次发霉的饭食,从不问生死,似乎这些肉票能不能坚持下去,与他们无关一样。
吞了一口口水,聂尘感到喉咙里都在冒火,他朝那只只有半截身子的瓦罐看了一眼,里面一滴淡水也没有了。
“喂,聂老弟,老鼠逮着了吗?”
摇曳的黑暗里,飘出一声粗声粗气的问话。
“没有,跑掉了。”聂尘随口答了一句,闭目养神。
莫名穿越到一个肉票身上,足以令人懊恼绝望,他不大想理人。
问话的人却不这么想,一个硕大的脑袋从对面探过来,想确认一下聂尘说的是不是真的。
大脑袋蓬头垢面,方面宽额,不到二十岁的面容,却身材魁梧如同成年男子般雄壮,嘴角有个大黑痣,一抖一抖的颇有喜感。
看清聂尘没有说谎之后,大脑袋失望的回去了,他身侧另一个较为沉稳的声音传来:“莽二,聂老弟是读书人,不会骗人,你失礼了。”
大脑袋在黑暗里回答:“大哥,那只老鼠那么肥,抓了起码可以垫垫肚子,我不是不相信聂老弟,只是想去瞧瞧老鼠跑哪儿去了。”
沉稳的声音没有再说话,大脑袋也没有再凑过来,舱里复又安静下来,板缝里月光如水流畅,把死寂染上了一层奇异的安宁。
聂尘眼睛闭着,心中却知道,对面挤在一起的两个影子,包括大脑袋和说话沉稳的人,是两兄弟。
一个叫郑一官,一个叫郑莽,小名莽二。
他俩跟自己一样,是在海上行船的时候,被这艘海盗船袭击抓来的。
大家都是肉票,他俩比自己早进来几天。
整个舱室的肉票共有二十来个,全都死气沉沉的,就他俩还像两个活人,聂尘能够说话的对象,也就郑家兄弟,这么多天下来,三人倒成了朋友。
回想被抓的整个过程,就跟一部电影一样,好端端的吃着火锅唱着歌,怎么就突然被麻匪劫了?
本来,死后穿越是正常流程,附身到一个县主簿独子身上,也不算运气太差,虽然没有系统助力,今后玩玩耍耍在大明朝混个小康应该不算很难。
坏就坏在交通工具的选择上。
老爹是个跟范进一样老年得道的南直隶小举人,去往广东上任一个县主簿的职位,官微财疏,雇不起镖局,为了躲避陆地上横行的山贼才选择了海路,原以为跟着跑惯了海路的海商一道走,选的航线又是靠近海岸线的路径,安全得有保障,却万中无一的撞上了海盗,这找谁哭去?
海盗比陆地上的山贼还要毒辣,满船人被杀个精光,老爹也跳海逃生不知生死,独独留下了聂尘一个人,聂尘在惊恐之余,被这帮纹着妈祖像的海盗留了活口,看他青衫儒袍的像个公子哥,想当做肉票再赚一笔。
对面郑家兄弟也一样,他们是坐船去澳门投靠亲戚时被劫船的。杀人劫财再割点零件叫人带回家去赚肉票钱,是大明天启年间海盗的一贯做派。
聂尘仰头睁眼,后脑轻轻撞在舱板上,口中长叹。
人在船上,船在海中,甲板上几十号狰狞壮汉持刀拿枪,逃无可逃,怎么看,这都是死局。
聂尘知道,落到海盗手里的肉票,根本不可能逃生,海盗没得到钱会撕票,得了钱依然会撕票。
难道,二世一生,就这么短短的几天就要完结了吗?
时间已经过去二十天,而最近两天,这艘海盗船一直没有航行,停泊在固定的地方抛锚不动,看样子或许要上岸也不一定,时间不多了。
回想起当初海盗劫船杀人时的凶残,聂尘就浑身汗毛倒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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