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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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起来了，十年前我和七泽还有穆爻。</p>

那时候在红槭，我拉着七泽在玉珏坊的窗边看风景发呆，正巧远远望见穆爻走过来。</p>

我心里打了个颤，手足无措蹲身躲到窗沿下面。</p>

“姐，干嘛这么慌？”</p>

我听到头顶传来七泽戏弄的语气。</p>

“嘘！”我做了噤声的手势，心脏跳动如同雷鸣。</p>

“阿泽，你姐姐呢？”</p>

这句话是穆爻说的，他站在楼下，声音特别清楚。</p>

我猛地用手肘戳了阿泽的小腿，示意说我不在。</p>

“啊……自己的媳妇不要总是问别人啊……”</p>

七泽抱怨了一句，接着看好戏似的朝我大声喊道：“姐，爻哥找你。”</p>

天杀的亲弟弟。</p>

我从窗沿下探出半个头，含含糊糊问穆爻：“什……什么事？”</p>

穆爻愣了片刻，掩嘴“噗”一声笑了出来。</p>

断章残片，拼在一起，竟也慢慢绘成千山暮雪的温存，正如现在身在仙牢囹圄，但眼前人犹在，便不觉冬寒。</p>

“轰！”身后的池水猛然炸起一丈高的水花，一团蓝光从水面跃出，一摆尾直向我和穆爻撞过来。</p>

我下意识推了穆爻一把，而那鲤鱼也没有要害穆爻的意思，直接将我吞下，回身裹着我，再次跃入水中。</p>

我被那鲤鱼裹着无法动弹，但无痛无痒，弱水绕着我乱窜，却伤不到我半分，我如同待在一个透明的结界里，看周围景象快速转换。</p>

它想带我去什么地方？</p>

鲤鱼越过梵生藤后，直接撞上了底部的灵石，撞得碎石散碎四溢，不想灵石后竟然还有一个布满灵石的水道相通，出水道，鲤鱼跃如一条细川，眼前豁然开朗。</p>

以透明灵石为天地，以潺潺弱水为川流，川上架桥，川边有一阁楼，随简却精致，檐上挂角铜铃，阁旁灵石雕树晶莹剔透，树下一方大理石案，岸上磊着各类书卷，一方砚台中墨渍干涸，笔架上挂着数十支毛笔。桌上铺着一张宣纸，被一方镇纸压住，纸上字迹潦潦草草，也不知道写了什么。</p>

我方讶异在这仙牢下面竟然还有人住，那鲤鱼已经跃出川流，带我直冲向石室深处，以破军之势撞上一方灵石石壁，倏忽间蓝光四碎扬得漫天，而我也被撞得耳边嗡嗡直响，头晕目眩摔在地上。</p>

被那鲤鱼裹着，我虽摔得重，但全身痛感一生而逝，就像伤口在形成的一刹，自己愈合了一样。</p>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p>

我正要起身，身下却被灵石隔着，又摔了一跤。迫不得已，我只好将这烦人的灵石块拿出来，眯着眼睛盯着它。而这一看，却让我发现了不得了的东西。</p>

透过灵石，我看到散了一地的小蓝鲤鱼，看见头顶上寒水牢底细长招摇的梵生藤，更见自天顶到地面布满了无数困妖阵，各种笔锋，各色朱砂干墨，从小到大，凌乱错落排得密不透风。</p>

就像灵瞳又回来了一样。</p>

霎时我脑子里闪过一个熟悉的片段，在轮回殿门口，球球撕心裂肺突出一块透明的石头，而我正是凭借着块灵石，才看了这么久灵修者所见的事物。</p>

球球吐出来的那一块，与玄皞门里的透明灵石，是一样的。</p>

除非别处还有这样的灵石，不然则是球球早来过玄皞门，吃了一大堆灵石，又浑浑噩噩去了灵渚门。</p>

巧合，还是故意？</p>

不安的感觉如长藤，攀援生长，枝繁叶茂。</p>

“鲤儿！”石室的另一边传来穆爻急促的脚步声。</p>

“我没事！”我怕他太担心，应了一句，“西侧有门……能……”</p>

话还没有说完，石室另一边的门已经轰然打开，穆爻目不四顾，闪身就到了我眼前，俯身检查我的伤势。</p>

明言灯也小心翼翼地飘进石室里，看到一片农家鸡黍的田园景象，也是啧啧称奇。</p>

“灵君没来过这里吗？”我疑惑灯灵竟跟在穆爻后面，有些吃惊。</p>

“路是这小子带的，三层以下，我可没来过。”</p>

我看了穆爻一眼，见他既不动容，也不掩饰道：“第四层是我闭关的地方。”</p>

“你关了自己十年？”</p>

“嗯。”</p>

轻描淡写，就像只在此处等待了片刻。</p>

“你……”心里五味陈杂，不知道该说什么，“你，就不能找个灵气一点的地方吗……”</p>

穆爻怔了怔，垂下眼来，自呓般喃喃：“不用，这里最好。”</p>

沉默中，却听一声惊天动地的倒气声从明言灯出传来，霎时在石室里扩散来回回荡，惊的人直打哆嗦。</p>

“丫头！后面！”</p>

后面？</p>

回首间，我感觉穆爻抓紧了我的手，似乎叫我不要回头，不要看。</p>

身后是整一块透明的灵石壁，被鲤鱼撞掉了一些灵石。而那石壁上方，嵌一个红色的影子，安静地没有一点声响。</p>

我看清楚了，那是一个姑娘，身形与我相似，可能稍稍小一些。她一身如火的红衣，枫叶流丹，夕日红霞，比二月花红綃帐，还要明艳夺目。两排咒文沿着她的脖子蔓延至眼下，手上，脚踝处皆是，那是一种妖异的美，诡谲迷离，却妖而不媚，曼而不柔，转星摇宿，让人一眼便丢了魂，失了魄。</p>

她的眉目，我有印象，在哪里见过，而且见过不止一次，甚至比起七泽，还要令我熟悉。</p>

我想起来了，是我，即使妖纹交错，乱人视线，遮了她原本的面貌，但我的样子，我不可能认不出来。</p>

“那个……”我声音发抖，“那是什么……”</p>

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让我感到毛骨悚然，不寒而栗。</p>

四目相对的一刹，灵石里的“我”缓缓睁开眼睛，一双鲜红的眸子，如沁血般漾漾，临于万物之上，与苍生漠然，给人高处不胜寒的威严。</p>

“别看！鲤儿，不要看！”穆爻从我身后抱住了我，指骨分明的手覆上了我的眼睛。</p>

然而，补救已迟。</p>

三个画面瞬间进入我的脑海。</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