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三章 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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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皮越来越重，呼吸间隔越来越长，穷奇几乎要睡过去了，它强打起精神，开始和这“天上的居民”谈条件，讲故事。</p>

“喂……死丫头……我要这家伙的尸体……我的身体出了问题。”</p>

小夏拖着斗车，小心翼翼地观察着道路两侧的景观，她的眼里，寂寥又安静的天与地之间，仿佛藏着无数抢尸杀人的恶棍。</p>

要知道，这可是她辛辛苦苦打来的宝贝，她人生中第一次开枪杀人，拿到的“合法赏金”。</p>

她有一句没一句的答。</p>

“你这种电子宠物我见得多了，会说话的，还带人工智能的，就是不怎么粘人，阿绫和我说过，猫猫都特别粘人。也许机器人根本就不喜欢人吧。”</p>

“你都胡说八道个甚么呀……”穷奇骂骂咧咧地低吼道：“我是妖怪！是非常厉害的大妖怪！你没见过妖怪吗？”</p>

“嗯嗯嗯……”小夏敷衍道：“妖怪大王，你能给我钱吗？”</p>

“当然可以！我有许许多多奴才侍奉！他们都有取之不尽的财宝，死后的陵墓中也有很多陪葬品，只要你把这条烂尸给我，我就告诉你这些陵墓的位置。”提到本职工作，穷奇立马来了精神。</p>

“好的！妖怪大王，只要你给我钱，我就带你去看电子宠物医生。我想医生一定可以治好你的抑郁症。”小夏笑嘻嘻地答，手脚一刻都没停下，往大路上狠狠地扔去一块圆滚滚的砂石，确定大路上没什么劫道陷阱之后，飞也似的拉着往前跑。</p>

穷奇捂着大猫脸，感受着斗车颠簸不止，猫身跟着一颤一颤，看着叶北冷冰冰的尸首，有种同病相怜的感觉。</p>

在这距离大地将近一千公里的高空之上，这片地磁微弱的浮岛中。</p>

穷奇开始怀念起故乡，怀念起那个能施展神通，满地妖魔鬼怪的地方。</p>

在这个乡下妹口中得不到任何帮助，它开始寄望于小夏口中的“城里人”，说不定城里人能让它回到地上，说不定回到地面，它就能恢复正常。</p>

至于叶北？</p>

要不给这奴才准备一口卫星棺材？——它如此想着，没心没肺的笑出了声。</p>

“你说你要带着狗奴才去领赏……还有多远？”</p>

小夏头也不回，语气振奋而坚定答道：“三十公里！”</p>

穷奇：“你就这么走着去？”</p>

小夏：“对！走过去，安静，安全。”</p>

“这里很危险吗？”穷奇问。</p>

小夏面色凝重：“非常危险……”</p>

穷奇：“那你还独居？”</p>

小夏心事重重地答道：“我不喜欢在城里过，阿绫说，那座城会吃人。我喜欢一个人呆着，就一个人。”</p>

穷奇顺嘴问了一句：“你一个人呆了多久了？”</p>

“八年。”</p>

“你今年多大了？”</p>

“二十一岁。”</p>

穷奇狐疑道：“你没见过任何人吗？”</p>

小夏答道：“见过，每个月卖粮食的时候，会去见巴巴叔叔，巴巴叔叔把我的库房搬空，再给我带零食、电视、玩具，还有其他的东西，钉子和锤子，草叉和钉耙，胶水还有电线。感冒药和卫生巾，还有好多好多好多好多。巴巴叔叔会帮我修车，但是我不会开车，他说女孩子要学会开车，不然遇上坏人就跑不远。”</p>

“这里有很多坏人吗？”穷奇瞪大了眼睛，开始兴奋。</p>

“对，不管男人还是女人，都很坏。”阿夏形容道：“阿绫告诉我，这些人只要不占到一点便宜，那就是吃亏，是坏人的想法。”</p>

穷奇听了笑得满地打滚。</p>

“哈哈哈哈哈……真有趣。”</p>

“你笑啥呀？”小夏不太能理解凶兽思维。</p>

穷奇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损人的机会。</p>

“你刚才杀了人，要拿着尸体去换赏钱，你也是个坏人咯？”</p>

小夏听了急红了眼，她用咄咄逼人的语气回应道，“不能算！不能这样算！他杀人很多很多人！”</p>

“你看见他杀人了？”穷奇反问。</p>

小夏解释道：“通缉令上写着的！”</p>

穷奇又问：“通缉令上写着你家阿绫杀人了！你也会杀阿绫吗？”</p>

“不是的……不会的！阿绫很好，不会杀人的……你胡说！”小夏眼神开始迷乱。</p>

穷奇贴近了小姑娘的手，顺着手臂爬上了肩，在人家耳旁轻声细语的吹着气。</p>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用红笔把赏金圈出来，却不把我家奴才的罪行圈出来呢？”</p>

小夏慌了神……</p>

“我没有……我没想那么多……”</p>

穷奇很享受这个过程，它的天性如此。</p>

在小姑娘口齿不清时，它就这么安静地观察着对方的神情。</p>

对方心中流露出的恐惧与惊慌像是甜蜜的毒素，让它流连忘返。</p>

对比叶北心里那种令它厌恶的光，这才是它喜欢的东西，是人性本身的，粘稠又深邃的黑暗。</p>

突然——</p>

——小夏掏出枪来，指着这只“电子宠物”的鼻尖。</p>

穷奇在霎时没了声响。</p>

“你不许说阿绫的坏话！”</p>

“好吧！~好吧！~”穷奇咧嘴大笑，高举双爪。</p>

“也不许这么笑！”小夏嘟着嘴，满脸的委屈，气红了脸：“坏人才会这么笑！”</p>

穷奇揉作另一幅表情，像叶北那样揉着脸部肌肉。</p>

“嘿嘿嘿……”</p>

不知不觉，这种求生技能它已经从奴才身上学来七七八八。</p>

贱兮兮的一言一行让小夏三番几次想要扣动扳机，可仲夏时节的雨落在枪口上时，她望着猫咪水汪汪的大眼睛，将保险重新锁上，收好了火器。</p>

她叹了一口气：“小夏我……我就是太善良了，所以才会吃那么多亏……”</p>

这一幕看在穷奇眼里非常有趣，它拄着叶北的胸膛，叉着腰，摇着头。</p>

“啧啧啧啧啧啧啧……”</p>

“唔……”小夏不管不顾，接着拉车上路，故意引开了话题。</p>

“小猫，我讨厌下雨。”</p>

穷奇“善解人意”地回道。</p>

“我也讨厌下雨。”</p>

“那我们是朋友了！我们都讨厌一种东西！”小夏的心情立马好上不少。“我讨厌下雨是因为下雨就不能出门了，就算打了伞身上也是湿哒哒的，屋子里都是一股发霉的味道。你呢？你为啥讨厌下雨呀？”</p>

穷奇解释道：“我想不明白这地方那么大一个整流罩，为什么还要人工降雨，像是脱裤子放屁一样，虚伪。”</p>

小夏也听不太懂阿穷嘴里的说法。</p>

于是她选择了万用的示好方式。</p>

她问：“小猫！我能亲亲你吗？”</p>

穷奇：“滚。”</p>

她不以不挠地问：“真的不能吗？我想亲亲你，因为你特别可爱，刚才我犹豫了好久好久才开枪呐！才不是因为我软弱了，而是怕伤着你。”</p>

穷奇：“滚。”</p>

她掏出新的速食棒。</p>

穷奇：“就一口，你看着下嘴。”</p>

“嘿嘿……”小夏放下斗车的握把，在细雨中呼吸着新鲜的空气，雨水里有些微消毒液的味道，她揉着大猫的脊梁，发现自己的手很脏，还带着血污，在牛仔裤上擦了好一会，才敢握住阿穷的两腋，轻轻抱了起来。</p>

紧接着，在穷奇眉心的命莲红毛上，亲了那么一小口。</p>

就在这时，雨变得更大了。</p>

一辆马车停在一人一猫旁。</p>

它是那么突然，像是雨夜中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p>

从车窗厚实的绒布帘子里探出了一杆枪。</p>

小夏在那一刻炸了毛，她抿着嘴，抱紧了猫，苗条的身体也挡不住粉红小爱心装点的床单裹尸布。</p>

车上传出一个低沉的男声。</p>

“你好，请出示你的公民ID。还有，为什么在宵禁时跑出来溜达？小姑娘。”</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