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十八章 七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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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日本海吹来腥热潮湿的季风。</p>

它卷过瀛洲岛北岸海滨街巷的马路，叶北往前方的道路望去。</p>

两侧的水泥民居东倒西歪，墙皮上爬满了生命力顽强的霉菌与藤蔓，道路的尽头，是通向矮山盘山阶梯的入口。</p>

叶北做了个深呼吸，眼神凛然无惧，身上破破烂烂的衣装也没时间去打理，依然是那身大红外套开裆裤的行头。</p>

“说起来有点令人难为情。”</p>

他自言自语，用连枝老婆的运动头绳将头发的霜色发尾好好扎了起来。</p>

“有人看见我家的猫咪了吗？那么大一只，刚才明明就在这儿的。”</p>

从一处民居中钻出来一头雪白的狐狸，正是小七娘娘，它朝着叶北呼喊。</p>

“没有敌人了，一个不剩。”</p>

叶先生拄着海滨街道的护栏，往海岸上望去，沙滩里躺着一个个昏迷不醒的鱼人劳工，粗略数来，大概有上百人，全都叫叶北用忘忧茶抹了拳头，一下下捶晕过去的，至于这些剁椒鱼头是生是死是人是鬼？——叶北也不知道。</p>

他现在只想寻回猫主子，然后爬上这座小山，迈过人生的坎儿，然后……</p>

“走吧！我要击败帝江，然后从地狱里把苏星辰拉回来!”</p>

路上的风景千奇百怪，瀛洲岛的时光之雨给这处旅游景点增上不少人间难见的奇观，不过叶先生可没工夫在这儿瞎转悠。</p>

就在他带着狐狸往山路上走时。</p>

湿哒哒的鞋子踏上坚实的石阶走道，叶北猛然回头，盯着道路旁的小祠堂。</p>

狐狸跟着警觉起来，浑身炸了毛。</p>

“怎么了？小北！”</p>

叶北凑到祠堂的门廊前，往里看去。</p>

供奉山神白猿的神像旁，蜷着一个奄奄一息的小男孩。</p>

——是村民吗？</p>

小男孩的身上已经有不少鳞片刺破麻衣，下颌和脖颈处开始出现浮肿的症状，是即将变成鱼人的特征。呼吸声冗长而微弱，要不是叶北超人的五感，根本就发现不了这个躲在祠堂里【避雨】的男孩。</p>

孩子看上去不超过十岁，两只手紧紧互抱，手掌的指节柔软短小，下半身套了一条七分裤，干瘦的小腿晾在外边，受了雨水的潮气，已经长出了鱼鳞与侧鳍。</p>

狐仙娘娘:“小北，你想干什么……”</p>

叶北从兜里掏出钢芯打火机，这是小五哥的东西。</p>

他给祠堂的蜡烛续上火，将双手搭了上去。火焰炙烤着他的双臂，表皮开始碳化，血肉再生时，迸射而出的赤浆在萤火的高温烧烤下冒出缕缕青烟。</p>

他用供台上的塑料果盘盛着这碗血，给这个孩子，给这个幼小又机灵的生命喂下了【孟婆汤】。</p>

狐仙娘娘紧张不安，在祠堂外用石阶磨爪子。</p>

“你在干什么呀……小北。”</p>

“希望他这一觉醒来，能看见真正的人间仙境。”叶北抬起头，望着蜡烛后边的土墙。</p>

狐仙娘娘随着叶先生的目光望去。</p>

墙壁上是歪歪扭扭的简笔画，用供台上的香灰所作。</p>

这个小男孩，躲进小庙之后，在墙上画了五个歪歪扭扭的火柴人，是一家人。</p>

“爸爸”在外劳作。</p>

“妈妈”在工作台前纺织。</p>

“爷爷”和“奶奶”坐在屋子里看电视。</p>

“小宝宝”赶着一条大狗，在屋外奔跑嬉戏。</p>

“他不会变成另一个苏星辰。”叶北抱着男孩瘦弱的躯体，感受着小生命身上的变化。</p>

一片片鱼鳞像是拥有了生命的寄生虫，受到孟婆汤的影响，与寄生体血肉分离，咔哒一声落在地上，男孩脖颈处的腮口逐渐闭合，恢复成人身。</p>

“你居然能治愈它们……”狐仙娘娘眼中满是不可思议。</p>

在她短短几十年的野仙生涯里，从来没听说过能与凶兽恶咒抗衡的东西——就穷奇的伥鬼咒来说，不论是妖刀还是武寰石，它们只能暂时让咒术改变命契的形式，并不能完全根除。</p>

可是刚才，叶北却能用孟婆汤完完全全让一个被帝江操纵的幼儿恢复自由之身，这才是令小七费解惊讶的地方。</p>

“试试又不花钱。”叶北放下男孩子，将地上的鳞片捡了起来，“孟婆汤对死物来说效果极佳，如果这些不死水熊虫本来就没有生与死的概念，我想它们应该也会受到孟婆汤的影响，只是……”</p>

他看着男孩安然入睡的神色，刚刚恢复成人身，这孩子没有衣料遮挡的四肢，又开始慢慢变成鱼人之身。</p>

“只是这碗汤喝下去，这孩子会不会忘事儿，会不会变成智障，会不会失去所有东西都得另当别论，况且……”</p>

叶北握住了一片鱼鳞。</p>

“我要让这场雨停下来！”</p>

鱼鳞中角质蛋白上的光子晶体在烛火前闪闪发光，不过一呼一吸的时间，鱼鳞仿佛感受到了叶先生双手的神力，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就化作尘埃齑粉。</p>

叶北的瞳孔收缩聚焦，凝视着这把尘土。</p>

微观视觉下，它们化为原形，变成了一头头微型【帝江】，肉虫的翅膀干枯卷曲，身体还没来得及进入缓步动物的隐生形态，受到孟婆汤的影响，已经踏上了黄泉路，变成了死物。</p>

叶北踏出庙门，踩上石阶一步走得比一步急，他以轻捷的身法在这条蜿蜒崎岖的山路上飞驰。</p>

狐仙娘娘紧紧跟在他身侧，寸步不离。</p>

“小北，你要怎么做？”</p>

叶北：“我的朋友们可受不了这破岛上的梅雨天气，如果他们的潜水服烂了，按照六道轮回的说法，我得在几十亿年之后才能和他们重逢。”</p>

狐仙娘娘：“如果你找不着那头猫，遇上难缠的对手，可以用我来试试。”</p>

叶北：“用你的尾巴吗？”</p>

狐仙娘娘先是略有迟疑，遂转为果决：“没错……”</p>

叶北：“老婆啊，你不怕再睡上几年？”</p>

“那就等你来叫醒我这个睡美人了。”狐仙娘娘轻灵的身子越过一道道毒荆恶棘，突然挂上了叶北的肩，“它以前也喜欢趴在这儿，让我看看这里的风景吧。况且，小北，这雨水有点奇怪……我感觉我要长出第八条尾巴了，身上的灵力也跟着暴涨不止。你尽管使唤我吧。”</p>

时光之雨对于野仙来说是最好的修为催化剂，对天狐来说也是如此，这【天上一天，地上一年】的特殊环境中，小七的体内，灵力隐隐有暴走的趋势，只等开闸泄洪，等叶北将她的爪子按上武寰石。</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