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章 黑暗中的一盏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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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穷，我不知道你想干甚么……你在谋划什么，你一肚子坏水都准备用在哪儿……”</p>

叶北一脚深一脚浅地往前走，武寰板砖的收纳袋里，穷奇不时扭着身子，像是嫌弃这新窝不太合身的样子。</p>

他说：“你一言不发的样子让我惴惴不安，说几句话嘛，让咱们开心一下？”</p>

穷奇闻声探出头来抱怨一句。</p>

“好吧！~好吧！~你现在像个没妈妈照顾的小宝宝，难道没了我你就不会扯人头发踩人脚趾了嘛？打架还要我教嘛？”</p>

叶北麻溜地把猫主子绑在了天灵盖上，当做猫形头盔使。</p>

“哦……”穷奇趴在叶北脑门前，四肢受缚，动弹不得，它的语气像是受了委屈的小媳妇儿，埋怨着叶北的所作所为，“别这样嘛，你难道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嘛——整天吃屎吃得我脑袋里在想什么你都晓得啦？”</p>

“不。”叶北表情冷漠，“我给你留了个特等席。”</p>

“上回你把我绑在摩托车大灯上也说是特等席。”穷奇眼中透着绿光，是猫科动物独有的夜视。</p>

“你能看见黑暗里的东西。”叶北喃喃道：“如果那个不知道什么鱼的精要砍我的脑袋，你应该会给我一些有用的信息。”</p>

穷奇叹了一口气，看着傻奴才一点点往黑暗中摸去——它的猫眼中满是不解。</p>

“为什么？你……为什么要下来？为什么要管这烂摊子。”</p>

叶北：“因为，我外语很差。”</p>

奴才口中不靠谱的回答让穷奇摸不着头脑，虽然奴才说过很多此类词不达意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鬼话——但此时此刻，这一句，只有这一句……让穷奇提起了精神，做好了防备。</p>

尽管猫主子已经问过很多个为什么了——把它染成蓝色应该能续上某个少儿频道的热门节目——它还是搞不清楚叶北这傻奴才到底是为了什么……才会踏进这条肮脏的地下水道里。</p>

穷奇的小脑瓜里有一万个坏主意，它在思考，在拼了命地遵循着野兽本能，在想着【出路】。</p>

从叶北的回答来看。</p>

——奴才在知晓【分魂之剑】的大名时，已经有了警觉心，他明明知道我穷奇对他不利。哪怕把脑袋的安全交给我，我依然可以用闭嘴或垃圾话来干扰他的视听。</p>

——奴才说他需要工资，想要变强，为了平凡人的生活而努力变得不凡，可这些都能通过其他方式达成，他不是个傻瓜，甚至情商高得有些过分，往往在见面时第一眼就能看穿对方心中最薄弱的情感弱点。</p>

——可是为什么奴才明知道妖刀有古怪，他还执意要管这单闲事呢？</p>

——我可是明明白白地告诉他，妖刀对他没什么【威胁】，他信了吗？他不信吗？</p>

还是说？</p>

他膨胀了？</p>

穷奇往下偷偷瞄着奴才的眼睛，它从来都不会对叶北说谎——如穷奇所述，三柄妖刀对于奴才的修罗骨伥鬼身没有任何【生存】上的威胁。</p>

可是——</p>

——分魂之剑，也能分开穷奇的妖怪之身，将它从伥鬼咒中解脱出来，这是穷奇想要隐瞒的事实。</p>

它盼星星盼月亮，盼着【影胧三酮切】能对着它猫咪的身躯砍上几刀，只怕叶北突然想开了尥蹶子不干了麻溜跑路，奴才要是对这几把刀置之不理——那才是穷奇不想见到的局面。</p>

——它一言不发，暗搓搓地揉着爪爪，只等自由的一瞬间，用巨虎之身去呼吸酸爽的空气。</p>

“——我的外语很差劲。”叶北复述着这个令人尴尬到窒息的事实。</p>

他感受着腥臭空气中的风，它们冲向通风管道和各个井盖，变成一缕缕乱流，有冷有热。</p>

“你也是我的老师，可惜我不会说你们猫科动物的语言，如果我能说上几句，你会成为我的伙伴嘛？主子？”</p>

他感受到了，黑暗之中的一盏明【灯】。</p>

美惠子老师说过——眼睛会欺骗你。</p>

鲎鱼是冷血妖物，在湿热的下水道中，只要体感温度越低，那么就代表离它就越近。</p>

穷奇没皮没脸地说着场面话：“猫语，这是一门高深技艺，我不推荐你学，你这张脸要是喵喵嗷嗷的，我可能会做上大半个月的噩梦。”</p>

风乱了一阵。</p>

叶北踢到了金刚伞，他将武寰板砖送回收纳袋，扯下一块牛仔裤的破布，用布料握住伞柄当做导盲棍使。</p>

“你去过很多国家，能教我日语里的‘初次见面，不用指教’怎么说嘛？”</p>

“不，我不会教你的。”穷奇嫌弃道：“日语大部分源自东北高句丽语系和吴语，和服也叫吴服，我的故乡是个拥有辽阔国界的文明集合体，你要我去说隔壁村虾夷地入乡随俗学来用的地方话？你这也太侮辱猫了，为什么我不能说母语呢？”</p>

“那你抬头看看……用英语形容一下你的心情。”叶北感觉自己面前有一面墙。</p>

没错！就是墙！</p>

它堵住了下水道的圆形通路，只有几个小出风口，带着凌冽的寒气和臭味，搅得人心神不宁。</p>

穷奇抬头时，它面无表情，没有半点情绪波动。</p>

“Sh*t！（屎！）”</p>

“是屎吗？”</p>

“Yes！Only Sh*t（只有屎）。”</p>

穷奇看见，由微型鲎鱼组成的墙壁将道路堵上，只留了一个小坑洞。这些节肢动物直径不过几毫米，身上分泌着淡黄色的凝胶物，互相粘在一块，成了一面墙。</p>

墙壁的中心，粘着一个人形生物。</p>

叶北问：“还有什么？”</p>

穷奇：“用英语还是中文？”</p>

叶北：“中文就行。”</p>

穷奇不情不愿地说道：“我看见了一个人。”</p>

叶北：“我也感觉到了，他很虚弱，能听见一点点呼吸声，听起来很疼，像是我的膝盖上长了藤壶，住了几只虫子。还有呢？还有什么？”</p>

穷奇忸怩不定地说道：“他身上插着剑。”</p>

“几处伤?”叶北问。</p>

“七处。”</p>

“那就对了，武鸣说他还差一点就成功了，看来八部众的剑棺，只用掉了七把剑，剩下的最后一柄剑，在哪儿呢？”叶北睁开了眼，稍稍适应了黑暗的环境，没有任何光源的情况之下，他依稀能看清两侧管道两侧的走道，难以找到剑棺的位置。</p>

穷奇给叶北泼着冷水：“在这家伙身后，在这道屎墙的另一端，他知道怎么保护自己。”</p>

“那我得换个问题了，主子。”叶北搓着头发，将它们撩去脑后，做好了迎战的准备。“你觉得下水道里出现的英雄该怎么布置出场台词？”</p>

“你屎到淋头了？”穷奇嘟囔着。</p>

“哈哈哈哈哈！”叶北笑声爽朗，将武寰甩了起来。</p>

飞锤带起狂热凶悍的烈风，也激得小野盛玄醒了过来。</p>

“Mieko！！！——（日语：美惠子!!!）”</p>

这头鲎鱼妖怪的起床气让它喊出喧嚣烟波，声势惊人。</p>

叶北还了一句。</p>

“你讲咩呀？我都听唔明噶！！！——（粤语：你讲的什么呀？我都听不懂啊！！！）”</p>

小野盛玄一点点剥开身上的凝胶浆液，面露怒色，两眼血红，身上的道服耸动，生生长出了两片鲎鱼盔，好似羽骑兵的斗翅！</p>

他的衣装残破，脚趾已经成了节肢动物的附肢，浑身上下只有一张脸还属于人类，其他部位已经开始出现鲎鱼的特征。</p>

像是大梦初醒，小野盛玄仓促拔刀直指叶北。</p>

“你是谁！？（日语）”</p>

叶北舞着飞锤，听钢丝铁索发出阵阵厉啸，其中蓄积的力道已能开山碎石，他隐隐能看见黑暗中两点猩红的妖瞳。</p>

“都说了我听不懂了！以你的智商我很难跟你解释啊！”</p>

“你是谁！”小野盛玄气得都说出母语了。</p>

一主一仆几乎同时作答。</p>

穷奇：“Bat Man。”</p>

叶北：“蝙蝠侠！”</p>

轰！——</p>

远方传出一声巨响。</p>

“中了吗？”叶北飞锤脱手，心有余悸。</p>

武寰在命中小野盛玄的瞬间，这妖物的驱壳就像是果冻一样，任由板砖穿透而过，他化作了一团稀薄的雾气，穷奇瞪大了猫眼，能看见雾气中一颗颗细致入微的鲎鱼灵体。</p>

穷奇：“Oh……My……女娲.”</p>

叱——</p>

寒光一闪！</p>

叶北只觉阴风扑面！</p>

“咣”的一声，他扯开手中破布，握上金刚伞的瞬间光芒大作！化作黑暗中的一盏明灯。</p>

眼前的鲎鱼怪物变成了一团乌黑脓水，就像是小野盛玄的妖身也得听令于影子游戏的规则。</p>

同时，叶北身前的阴影中，一柄剑伸了出来！</p>

——记得要利用影子，这是武鸣老师的谆谆教导。</p>

叶北挥动虎彻大刀，一心念及美惠子老师气与力合。</p>

他松开金刚伞，双手握紧了虎彻，在拈花佛点起的明灯之下，翩翩起舞。</p>

穷奇的眼中满是不可思议。</p>

——奴才的决策和执行能力超出了它的想象……</p>

噗嗤——</p>

一条断臂横飞出去，粘稠的蓝色污血点缀着下水道的墙壁。</p>

“这个夜店有那么点意思了，你们文化里经常会搞出一些哭笑不得的句子，比如——”叶北的语速极快，高高举起大刀，对着影子里，刚冒出头的小野盛玄喊道：“你！也想起舞吗？！！！”</p>

虎彻过长的刀身在下水道中难以周转，划过墙壁时迸出刺眼的火花！</p>

刀中有火光！</p>

咔——</p>

小野盛玄的鱼头成了剁椒鱼头，分做两半。还有鲎鱼仔吐着凝胶，在努力地粘合“鱼爸爸”残破的皮囊。</p>

叶北一脚踩在小野盛玄的脑袋上，将虎彻拔了出来，他的脸上看不见任何笑容，只有可怕的冷静。</p>

“你应该还留了一手！</p>

来吧！来吧！来吧！”</p>

叶北轻轻抚摸着滚烫的古铁虎彻，暗红的高温刃身将他的手烫出一个个水泡，血气化作一抹鲜红的孟婆汤，当面附魔以表敬意。</p>

“来吧！妖魔！”</p>

“速速来！”</p>

“来受死！”</p>

呵斥一声比一声响，穷奇听得到这男人心中炙热的勇气，要破开胸膛！</p>

它一对红汪汪的猫眼里满是不可思议。</p>

如奴才所述，他每一天都在拼命地思考着，如何从普通变得不普通，从平凡蜕为超凡。</p>

这是它悠长的生命中，从来不曾见过的旷世奇葩。</p>

它仿佛重新认识了一遍叶北——不，每一天都是新的叶北。</p>

“你杀死……杀死了我……”小野盛玄从叶北的影子里爬了出来，已经完全化作鲎鱼的模样。</p>

“却唤醒了一个神灵！哈哈哈哈哈！”</p>

笑声刺耳，要叶北形容一下。</p>

“像是我李阿嬷唱歌时麦克风线材被老鼠咬了一样难听。”</p>

叶北提刀站定，将手上的血水狠狠撒上金刚伞。</p>

刚要熄灭的佛光霎时换上了新装，它给这狭窄的夜场点上了一朵玫瑰色的大灯。</p>

“你这畜牲！！！竟敢……竟敢这么对我……”小野盛玄骂骂咧咧地把自己的鱼头合上，“我要杀了你……不，我要剁了你的脑袋……”</p>

“你妈妈没教过你骂人吗？出口无力，结语不精，用词松散，语法变形，没一句是像样的，你这种对手阿穷一个眼神就能秒杀了，就凭这几句碎嘴还想和我同台竞技？做你的美梦！”</p>

叶北一句句嘲讽放出去，可眼神却越来越冷。</p>

穷奇能感受到奴才心中的怒火。</p>

叶北在生气。</p>

生气的原因正是因为虎彻。</p>

叶北咬牙切齿地吼道。</p>

“你甚至不认识美惠子的剑了！”</p>

“啊！！！——”小野盛玄狂吼着，身上的鲎鱼甲胄之下，寸寸肌肉暴涨几分，一条断臂有稠液藕断丝连，猛然将臂膀妖刀扯回身前。</p>

“我要杀了你！——”</p>

不过一瞬，鲎鱼怪只觉万事万物在飞退！</p>

它叫强大的冲击撞得七荤八素，回过神来时，一只眼睛已经失明。</p>

如重锤打楔，它的持刀断臂让叶北用膝盖撞进墙里，从中淌下红蓝两色的血。</p>

叶北的另一只膝盖顶进了鱼怪的胸口，彻底将这怪物的六对附足关节敲了个粉碎。</p>

漆黑的古铁大刀捅进它的脑袋里，孟婆汤的效力让它昏昏沉沉。</p>

“果然，膝盖上长藤壶的感觉超疼……”叶北的额头冒着冷汗，疼得脸色发青。</p>

穷奇吞着口水，一动也不敢动。</p>

奴才刚才只在一个回合，毁了对方两处能造成致命伤的武器。</p>

——他知道如何取舍身体的损害来换取战果，疼痛对他来说只是喝水吃饭。和那个女剑客一样，在战斗开始时就已经想好了如何布置进攻。</p>

——他下手时没有任何犹豫的感觉，脑袋里还在思考怎么使着那嘴垃圾话，在知晓对方是妖魔的瞬间，第一回合破开对手的防御时，争夺到眨眼而逝的战机，他就会狠狠破开这个口子，肆意掠夺胜利的果实，他已经下了必杀的决断。</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