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7章 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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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赋人权，这四个字在后世因着一群白皮鬼畜的乱用几乎已成了贬义词。且真细细深究起来，这还与法律违背。</p>

因为权利既然归于人性，那么获得权利就回溯到人性。可一个人若将人性随意释放，那显然是对群体的一种巨大伤害。</p>

在群体社会中，没有条约约束，无尽释放人性，那只会制造伤害。所谓自由，在群体中是必须有约束的。</p>

只是左弗在这里用上这个词，显然是有自己另一套说法。在她看来，人生来应该享有温饱，教育等最基本的权利。不然，这个统治阶级就是失败的。</p>

百姓吃不饱饭，生活在动荡中不是朝廷的错，难道是百姓的错吗？一个人连填饱肚子的权利都没有，那还算是人吗？</p>

任你口绽莲花，将自己的王朝夸得再美妙，可回头一看，百姓还在被官吏欺辱盘剥，还在饿着肚子，那算什么盛世？！</p>

而在这大明，在这些统治阶级的眼里，大概他们都不算人。</p>

这才是让左弗感到最愤怒的地方！</p>

被羞辱的卖艺父女的尊严不能算尊严，皇后弟弟不自重却还要强行给予尊严装体面，这不是天大的笑话吗？！</p>

“陛下，天家脸面固然不能有损。可若天家若一直不给百姓脸面，那么终有一日，百姓也不会再给天下脸面。所谓天赋人权，即上到君臣下到百姓都要遵守国法，百姓享有温饱，安全，不被盘剥欺辱的权利！这就是天赋人权！若连这点都做不到……”</p>

左弗望着朱慈烺，一字一顿道：“臣昨日维护的正是皇家体面！”</p>

整个室内一片安静，落针可闻。</p>

依在门口的孙训珽听了这番话，抿嘴微微一笑。</p>

这番话有真有假，有虚伪亦有情真意切，对于一个疑心极重的君王来说，怕是这样才能打动到他。尽管这话里的含义听着似是不认可天授君权那一套，大有要推翻统治根基的味道，可有时，你往往这样说出来了，反而不会让人生疑。</p>

毕竟，左弗只为维护国法，只为维护百姓权益，这是一个为官者应该做的事不是吗？而且，她得民望越多对天子的统治也是好事，毕竟这不还是大明的官吗？</p>

朱慈烺的眼光闪烁不定，他望着左弗，望着那张因蜡黄的脸，望着她因激动而紧紧攥起的手，他沉默良久，才长长叹出一口气，道：“弗儿，你当真是要兄长给你作揖道歉吗？你也曾为地方官，当知为地方一把手时的艰难。</p>

有些事，不是朕不想做，而是不能做。你尚且要与乡绅虚与委蛇，不能只凭蛮干，朕又何尝不是如此？”</p>

他缓缓起身，“有些事终是不能放到台面上来做，来说的。你为官八载，将地方上治理的如此出色，可你想过没有，若无朕顶着朝堂压力，将那些非议压下，你又如何能展开拳脚？</p>

是的，都是爹生娘养的，都是有血有肉的，都是被爹娘捧在手心长大的，可落在皇后肚里的那个孩子，生来就是注定与旁人不同的，你明白朕的意思吗？”</p>

左弗垂下眼，一丝苦笑划过唇角，“陛下是在笑臣天真吗？”</p>

她慢慢抬起头，道：“或许臣是天真了。可山敏正犯法与皇后何干？犯法便要受罚，这不是常理吗？难道皇后的家人就可以为所欲为，就可以肆意屠戮百姓，就可以犯法不受罚？陛下，您这维护的不是君父的权威，您这损坏的是朝廷法度啊！”</p>

“臣已默许你依法惩戒犯法者了，难道你还要如此不依不饶？”</p>

朱慈烺眉宇间隐隐有了怒气，“外面百姓闹成一团，清廷使节还在京内，将这天捅破了，你嘴里的百姓还能得到基本的温饱吗？！这就是你要的结果？！”</p>

“陛下！”</p>

左弗丝毫没有畏惧，反是坐了起来，大声道：“臣只是想维护国法，何错之有？！”</p>

何错之有？</p>

是啊，你何错之有？</p>

朱慈烺轻轻摇了摇头，心间刚刚涌上的怒气又缓缓消散。</p>

她就是这样一个人，不是吗？</p>

不满一切压迫，不满一切不公，自己又怎能说服她？</p>

缓缓转身，侧头道：“爱卿无错。山敏正之事，爱卿做得对。”</p>

顿了下又道：“朕带了御医过来，将身体将养好，其他事莫要操心了。早早养好身体，早早回来办事，百姓还都指着你。”</p>

这是变相交易了。</p>

山敏正可以罚，若是将来再出了类似的事，你一样可以依法办法。但前提是，去平息外面的民怨。</p>

朱慈烺走了，半个时辰后，御医的回复出现在他的案几上。</p>

真是病情来势汹汹，且肝火郁结，显是长期操心的结果。</p>

望着太医院几个御医几乎一致的诊断，朱慈烺想起她昨日在寒风中的模样。</p>

傲雪凌霜，如松柏挺立。</p>

又想起那日在朝堂，她表现出的志向，他便有些恍惚。</p>

她要实现的东西听来很美好，可在那片美好里却并没有他的位置。</p>

就像从年少时，她所表现出的那样：对皇权权威缺乏敬畏，甚至不屑。</p>

体现在这志向里的，无他朱慈烺的容身之处。</p>

他闭上眼，虚弱的感觉萦绕着他。</p>

这个大明不是他再造的，这个大明是她再造的！</p>

无论自己对自己否定多少遍，都难欺骗自己以及天下人。</p>

若无左弗，无她一手缔造的左家军，大明或许……</p>

已经亡了吧？</p>

始于推翻外族，又亡于外族，大明的灭亡将是最具耻辱感的。</p>

他缓步走出宫殿，来到乾清宫宫门外，透过重重宫阙望向太庙的方向。</p>

他忽然很想知道，如果是太祖，成祖，他们面对着这样的臣子又会怎么做？</p>

太庙里的木塑牌子与画像并不能给予他答案。他只能消化着那些帝师教给自己的东西。</p>

对臣下要恩威并加，不能过于放任与完全信任，该提防的还是要提防。</p>

左弗被抬在担架上出现在京城街头，在虚弱的劝说中，百姓们的情绪渐渐平复，京城也恢复了祥和之气。</p>

一句话，平万民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