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扬州城下有悲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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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如往常的熙熙攘攘，一如往常的日日笙歌，一如往常的车水马龙……</p>

扬州，自古以来便是骚客所往，文人弄墨之地，什么达官显贵，什么江洋盗匪，人来人往日出日落，有多少人在这烟花柳巷迷失，在青楼教坊梦断……</p>

四月芳菲尽，不见夏花开。</p>

扬州城下帐，天下一片白。</p>

扬州城下，洛阳兵马已围城数日，却围而不攻，日日操练，盛势齐天。</p>

老知府应天扬站在城头，凌乱的白发不时遮住双眼，伸出手颤颤巍巍的撩拨着……眼中全是迷茫。</p>

自从收到了洛阳军主帅封刀的战书，他就夜不能寐。</p>

“我儿……回来了吗？”应天扬缓缓说道，似乎有些难以启齿般的语气。</p>

身后的两名校尉茫然，不敢接话，一旁的管家叹口气……</p>

“回大人，公子去了墨问山已有数日，老奴已经派人遣书信去了墨问谷。想来，公子应该已经快到了吧……”管家也有些不知所措。</p>

“这一次，洛风名正言顺的找了个借口谋我州府，老夫垂暮之年，命不久矣，这扬州以后，还得靠穹儿啊……卫锦啊，你跟我半生，如我至亲，若是……若是……城破之日，我儿未归，你便陪他浪迹天涯去吧，万万要护他周全，别再回扬州……别再回来……”应天扬情到深处……有些激动。</p>

卫锦默默不语，眼眶有些湿，想来自己跟了老大人半生，曾经的大人，驰骋疆场，威震一方，一人曾挡百万师，现如今，区区洛阳兵马，却望而怯步，兀自叹息，到底是老了。</p>

“卫锦啊，你看，那时候……嗯对了，就是在伊阙关，就我们两个……对面全是常龙的人啊，整整步骑五万，就我们两个人，嘿……那老小儿愣是没敢往前一步……哈哈哈，我记得你还问我，为什么他不敢进攻啊，我当时没告诉你。”说到这儿，应天扬似乎回到了当初，意气风发，语气也硬朗了许多。</p>

“时隔多年，老奴竟有些淡忘了……老大人当时未说，后来老奴也忘记了没有问……”卫锦细细回忆着……</p>

“哈哈哈哈，老夫今日告诉你，那时候，柱国大将军洛靖良的二十万大军北伐北境，陷入苦战，常龙便见缝插针，急匆匆与风雪门言和，回师攻取中原……老夫时任丹阳节度使，节制扬州，我皇听闻兵变，连夜召我，封护国大将军，命我出关抗敌……”说到这儿，应天扬苦笑连连……望了望城下大军连营，有点失神。</p>

一旁的卫锦没有说话，兴许是老大人忘了这些事情都是和他一起经历的，记得那夜风雨，圣旨连发数道，边关加急，急召外臣，又匆忙加官进爵，调兵出征……</p>

城头斜阳泼洒，大风骤起，应字虎纹旗猎猎，卫锦叹了口气，看着应天扬，想安慰他几句，又不知从何说起。</p>

“点兵出征……呵……真真是壮观，老夫就点了你一个。”忽的，应天扬转头看向卫锦。</p>

“只有我一个，哈哈哈哈，怪不得老奴。”卫锦爽快大笑。引得应天扬也一阵笑，笑出了泪。</p>

……</p>

“快看！”城头不知道哪个大头兵扯嗓子喊了一声，惊得卫锦和应天扬慌忙趴到城头边上望去。</p>

只见城下军营炸了锅……一人一马飞驰在阵中，如蛟龙入海一般，搅得天翻地覆，浪花朵朵，那人策马奔向扬州城……</p>

应天扬揉了揉眼睛，想要看清是谁这么大胆子。</p>

“来者何人？”卫锦大喝。</p>

城头一众兵士纷纷大喊，就像在地狱尽头看见了天使。</p>

越来越近……越来越近……</p>

应天扬终于看清了……</p>

“哈哈哈哈，我儿，我儿……是我儿……归来了，哈哈哈，哈……”应天扬几近发疯般的狂笑，飞出的泪水溅到了卫锦脸上。</p>

“快开城门，快!”卫锦激动的喊着。</p>

……</p>

城头乱作一团。</p>

公子穹不知道父亲的眼泪有多热。</p>

策马飞驰，他知道，眼前不远处的大门需要一个守门人。</p>

风在耳边呼啸，他长发飘飘，手中折扇开合，汗水浸润鬓角，他在笑，他在笑，周围的敌人百千重，喊杀声减消。</p>

城门打开，公子穹飞入……</p>

扬州府议事堂。</p>

应天扬慢慢梳理乱发，侍女沏了两杯茶退下。</p>

公子穹立于堂中，看着老人的背影和满头白发，心中黯然。</p>

“你终．．．．回来了。＂</p>

应天扬没有转身，颤抖的声音让公子穹身躯一震，一阵凄凉，他皱了皱眉头。</p>

老人梳理好一头白发，端起桌上茶杯走到公子穹面前。</p>

“人啊，总是想得到全部，可是许多人往往得到的并不全，甚至到头来，万事皆空。＂应天扬把手中的茶递给公子穹，叹息着拍拍他的肩膀，公子穹对接过茶杯，忽然有些失神。</p>

老人望着堂中的供奉的两块无名灵牌发着呆，公子穹望着手中的茶发着呆，两人各自沉默。</p>

这时候，卫锦急匆匆闯了进来，公子穹恰好也将种浓茶一饮而尽。</p>

＂大人，公子，最后通牒到了．．．．．＂</p>

应天扬转过身，眼圈有些发红。</p>

＂怎么说？＂应天扬沉重的声音每一个音调都让公子穹心中一紧，不由紧紧握住手中的折扇。</p>

＂明日攻城！＂</p>

应天扬忽的笑了，笑的很疯。</p>

＂啊，洛靖良，你生了个好儿子啊，非要让老夫下去陪你，你是不是在下面一个人太寂寞了，我想也是，哈哈哈，当年若不是老夫替你挡下了常龙数万兵马，你恐怕也没机会娶白嫣然那妖孽了，早早下去快活了。嗯......想来你我自伊阙一别，就阴阳相隔了吧......“</p>

应天扬靠着门框缓缓坐下，他已经累了，他想起了她，那时候……鲜衣怒马……</p>

庭院深深，这一处春，再无人咏，再无人赏，自卿别后，莺燕蜂蝶又哪堪寂寥，伴我迟暮，伴我朝露。</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