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6章 第四百六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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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赌约，甚至冒险的连当事人都觉得荒谬，却让霍秀秀赚的盆满钵满。</p>

彼时他们都坐在吴邪的房间，由木乐乐简短转述她与张起灵的种种。</p>

当然，中间详细的部分按下不表，木乐乐只道他与她和盘托出自己的经历，算是交心。</p>

霍秀秀两眼闪金光的凑到解雨臣跟前，亲眼看解雨臣在转账记录上输入数额，听着钱到账的声音，乐呵的合不拢嘴。</p>

所谓姐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霍秀秀收到钱后就非常义气的要分木乐乐一半，被她客气地婉拒：“我自己都没弄明白为什么小哥对对我敞开心扉，是你神机妙算。”</p>

被结结实实地夸一顿，霍秀秀的得意之色溢于言表，比起钱财，她更开心的实际是解雨臣吃瘪，不过解雨臣家财万贯，在他们看来大出血的数字，对他来说不值一提。</p>

几人都听闻过他家的灰色产业链贯通全国，先前是涉及外八行，巨兽入侵后少不得和黑市也有牵连，但却走的半白半黑的路子，即使他不入伍，日子也会过的比常人好得多，只是年少的热血沸腾，总想要有一番作为。</p>

而在香港的街头巷尾，蚊虫滋生的阴暗处，政府目光不能及的地界，随时都有新的商机在显现，像黄泉催生的地狱之花，暗然绽放。</p>

战争引发流血和牺牲，也成为许多人飞升阶级的好机会，国难财总是最好发的。</p>

难得的小聚通常不会持续多久，他们来自不同机组不同部门，总有人会中途有事。</p>

果不其然，才乐两句的霍秀秀被总务处一通电话喊走。</p>

剩余人不约而同地各自瞥瞥手机，竟然都没有新讯息，连瞎子都安坐在桌子前，还对着吴邪的茶挑挑剔剔。</p>

吴邪其实是有疑惑的。</p>

解雨臣确实有钱，但他不是有钱没智商的傻大款，正好相反，他脑子不知道有多活泛。</p>

大家族规矩繁多，解雨臣思维敏锐，更是他们家唯一的继承人，从小就被严苛培养。</p>

如果巨兽不来作妖，以后他会是家族的少东家，标准上流社会的贵公子。</p>

见吴邪偷摸拿疑问的眼神觑他，解雨臣早已猜到两分，吴邪是家里捧着长大的独生子，没经过什么世间险恶，看着阳光正道的样子，但也不蠢，属于冒着傻气的机灵鬼。</p>

要是论智商，他们当中，相对而言最不聪慧的是木乐乐，她是真切一刀一枪拼来的功名，解雨臣曾道若是将她放到名利场上去，大概屁股都没坐热就会被人暗算。</p>

早几年她还会挣扎两下，什么宁当凤尾不当鸡头，你们都是聪明人衬托的我不伶俐，但要在正常人中间我也很睿智的。黑瞎子和吴邪就会一起点头：“你开心就好。”</p>

完全当她是傻子。</p>

后来被打击的多了，发现这几个真是精明的超凡脱俗，她也就认命了，开始看淡人生。</p>

俗称摆烂。</p>

“最近基地的气氛不寻常。”</p>

解雨臣端起茶盏吹开茶沫子，浅浅地饮一小口，放下时才看向他们，笑意如茶香，氤氲在眼中：“不久后会有大事发生，她连轴转的脚不沾地，找件事让她放松放松也是好的。”</p>

“你故意跟秀秀赌个你认为不会赢的赌约，因为你想让她开心一下，所以破财消灾——啊不是，是千金博美人一笑，这我倒能理解。”</p>

吴邪转动自己的茶碗，因着思索，茶气染上眉目，散发出几分罕有的书卷气息，令他看起来不像军人，更像面如冠玉的读书人。</p>

“但是你为什么也觉得小哥会在一周内对她交心交底，是有啥我没看出来的预兆吗？”</p>

木乐乐在心底给吴邪鼓掌：问的漂亮。</p>

每个字都问在她好奇的点上，还得是你前夫哥，不枉他们以前吵过的架和斗过的嘴。</p>

“从选拔赛选出候选人，后面一系列的流程走下来最迟两周，最快一周。”</p>

解雨臣抬起眼眸，漫不经心的语气里条理分明：“最近几个湾区都在忙给你们选副驾驶的事儿，有合适的对象，那肯定是要加急加速处理的，瞎子去过技术部，里面的流程不算复杂，稍微一推算，可以得出你们进行到上机测试也就六七天的时间，上机测试过后选拔赛停止，基本表示你们已经和对方锁死。”</p>

一听到要和王胖子成为队友，吴邪露出痛苦万分的神色：“能不能一刀杀了我，救命。”</p>

黑瞎子大笑着拍他：“徒弟，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我相信你必成大器。”</p>

“啥意思？”</p>

“他的意思是这辈子很短，你忍忍就过去了。”解雨臣体贴地补上一刀。</p>

“你们就别看我笑话了。”</p>

吴邪愁雨惨淡：“昨天我还跟胖子吵了一架，妈的他就不留嘴德，我还不如跟她在一块，虽然我老是被她骂。”</p>

“闭嘴，不要拿我当贬义词。”</p>

木乐乐横吴邪一眼，他现下脑袋都耷拉到杯子口，整个人弥漫着一种僵尸般的颓废。</p>

解雨臣也觉着好笑，伸手拍拍他：“你刚才不是问我赌约吗，怎么又扯到你自己身上去了。”</p>

也对，谁知道明天和意外谁先来，没准今天巨兽突袭香港，能一屁股坐死他们所有人。</p>

吴邪强打精神坐直身体，目不斜视地望着解雨臣，打手势示意他接着给他俩解惑。</p>

室温适宜，茶水逐渐凉下来，解雨臣放下茶盏，一双清透的眼正视着他们，瞳底落进的灯光仿佛饱满墨汁点于宣纸，一触即破。</p>

“你也明白通感是怎么一回事，不止现在和未来，你曾经受过什么创伤，有过什么阴影，你念念不忘的初恋也好，不敢触碰的禁区也罢，都会在通感时一并传递给对方。”</p>

解雨臣停顿半秒时的移神几乎让他们察觉不到，旁边地黑瞎子会心地微微一笑，将脸埋进茶碗，听着解雨臣继续道</p>

“从张起灵的为人处世就可以看出来，他并不简单，他的身世到成长历程，估计都有一段不同凡响的故事，无论他的过往丰不丰富，或是波澜壮阔，或是沉寂如水，让人难以承受是必然的，否则不会造就他如此缄默的行事作风，而在通感之前，他会向乐乐坦白也属正常。”</p>

解雨臣的声音不重，甚至于如流水般清润，可是落在心上，却如同被外力轻轻一弹，</p>

“毕竟别人总有权利知道，自己要进入的，是什么样的世界。”</p>

话音一落，吴邪忍不住望向木乐乐，心脏饱胀的泛起苦意，而她此时也在出神。</p>

他们不知道，早在几年前，解雨臣也听过一模一样的话，在跟黑瞎子通感的前一晚。</p>

“人总说生前不积德，死后下地狱。”黑瞎子叼着烟，对解雨臣道：“什么是地狱，活着才是地狱，死后充其量算炼狱。”</p>

明明是严肃的话题，甚至有几分沉重，从他嘴里出来偏偏就像玩笑，好似网上的段子。</p>

第二天他见到的一切，的确符合黑瞎子的形容，他没有骗解雨臣，但他从驾驶舱下来后也只笑笑而过，看向黑瞎子的目光肃穆不少，似乎有感叹，又有钦佩。</p>

时间在思考中好像都会变得轻缓起来，茶香四溢，上好的龙井沁人心脾，芬芳的呼吸都在吐露着青翠。</p>

黑瞎子打个响指，遽然擦出的响声让他们渐次清醒，木乐乐长呼一口气，吴邪则揉揉自己的脸，问他们要不要喝茶，黑瞎子举手，他就又去烧水。</p>

等候的间隙，可能是感觉就这样干坐着也无聊，吴邪随口问道：“虽然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总感觉赌博性质太强了，不像你十拿九稳的作风，万一小哥就不言不语的怎么办。”</p>

解雨臣称赞地点点头：“你还挺了解我。”</p>

水在烧热前还处于静止状态，只咕咕往上冒水泡，吴邪收走解雨臣的茶碗：“那不然呢，你多鸡贼，电信诈骗遇到你都要倒贴，既然前半场都坦白了，后半场也别藏着掖着了。”</p>

放好新茶叶的杯子往解雨臣面前一摆，绿叶配白瓷底煞是好看，吴邪道：“茶还烧着，有一会，来，先续个摊。”</p>

“看在龙井的份上。”</p>

解雨臣斜斜地靠在椅子上：“你们日常社交，在陌生人好感度能到加入关系网前，你们会是什么样交际的模式？”</p>

他似是问吴邪，又似自问：“多走动，多沟通，朋友需要见面来维系，恋人需要约会来保持，总之人与人之间的来往，摆脱不开礼尚往来的交流。也不是不好，在一去一来的过程中，双方会看清很多东西，获得许多信息，对方值不值得深交，最大短板是什么，会不会令自己介意，最大的长处是什么，跟自己合不合拍。”</p>

解雨臣拨动着茶碗盖，瓷器碰上瓷器的声响铮铮如铃，沁着茶色的茶盏显然是老物件。</p>

叮咚几声后，解雨臣就移开手臂，转而看向吴邪书柜上的一本《资治通鉴》。</p>

“从古至今人都是群居动物，可是越是人多的地方，越是麻烦，人心隔肚皮，还没有鬼神来的单纯，要你生或要你死一目了然。”</p>

水壶渐渐冒出豆大的水泡，吴邪料理他们喝残的茶，木乐乐像在自己房间一般摸出水果篮子，一看都被吴邪啃掉大半，剩俩苹果和梨，递给他们，解雨臣拿着梨子，向前倾直身体：“但时移势迁，如今科学发达，有神经搭桥技术，社交似乎又变得简单起来，两人脑子一连，是非黑白无需分辨，谁都没法耍心眼，一目了然，可归根究底，连接的只不过是感知，心灵贯通固然有益于拉进两人距离，拔苗助长却也并非好事。”</p>

他意简言赅道：“失之真诚。”</p>

“瞎子，翻译一下。”木乐乐道。</p>

解雨臣笑的温良亲和：“简而言之就是通感是条能让你们迅速熟悉的捷径，小哥不想走这条捷径，他选择用最简单最笨拙的方法。”</p>

“为什么？因为真诚？”吴邪回头问。</p>

“还有给乐乐抉择的机会，也是给自己。”</p>

几句话间解雨臣已然削好梨子，刚端给木乐乐，被黑瞎子毫无心理负担的叉几块走，等到她手上时，只剩孤零零的两块。</p>

吴邪端着新茶走来：“抉择什么？”</p>

“你哪有那么多为什么？”</p>

看到木乐乐嫌弃地小眼神，解雨臣也颇为赞同，吴邪理直气壮地板正身体，把热茶一杯一杯放他们跟前：“瞎子教我不懂就问。”</p>

“我还教过你，遇到事先动脑再动口，从源头想动机，从动机盘因果。”</p>

或许是有梨子的加成，黑瞎子立刻声援，吴邪一拳难敌四手，灰溜溜地闭嘴坐下来，半晌才弱气道：“吃我的喝我的还这么横。”</p>

“你退一尺我进一丈。”</p>

黑瞎子笑嘻嘻道。</p>

上午的上机测试，下午出结果。</p>

不出解雨臣所料，吴邪和木乐乐跟他们的搭档都非常适配。</p>

木乐乐对张起灵又眨眼又偷笑，对方就回以淡淡的笑意，全然没有才认识不久的生疏感，两人相处的特和谐。</p>

然而吴邪和胖子则当场痛苦面具，要不是木乐乐拦的快，技术部的张海客差点被胖子薅下一撮头发，他大怒道</p>

“你们他娘的有没有长眼睛！没看见我跟他过不下去？这都能匹配上，你们这机器怎么搞的！非要我给他一大耳贴子你们才看得出我俩合不来吗！什么破技术部门！人工智能都比不上你这种天然智障！”</p>

张海客从业多年，来人不管是谁一直都客客气气的，即使真有不想被选上的，嘴上牢骚两句，或沮丧地走出去，现在是第一次有人指着他鼻子骂，他有些傻眼。</p>

实操室左右两排都是大型的机器，电缆在地上交错而过，红蓝机光不间断地闪烁，直照的实操室如同盘丝洞般。</p>

他们几人站在主机的大屏幕前，胖子还在骂，声势虽足，奈何被木乐乐箍手箍脚的，施展不开，他一气之下大力扬手</p>

“别他妈碰老子！”</p>

这“别”还是第四声。</p>

男女力量有差，胖子骤然爆发的力道十分可观，木乐乐被搡着踉跄几步退去。</p>

“砰”的一声，胳膊重重撞在机械柜上，其他柜子一同震出哗啦的响声，仿佛多米诺骨牌。</p>

胖子气的狠了，也没回头看动静来源是什么，走上去又要扯张海客的衣领。</p>

张海客面貌和吴邪有七八分相似，都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又常年干技术，见胖子并不罢休，往后撤两步，想一想仍旧坚声道：“数据分析你们合适，我有什么办法。”</p>

“你给我改了！”</p>

犹自心痛的吴邪只顾得上扶木乐乐，没工夫劝架，她刚倚着柜子站起身，忽然听见散热器和磁盘运转声中传来一声杀猪嚎叫。</p>

指示灯在墙上投射出五光十色的影子，正好跳到蓝与红两色灯光，一冷一热的交融在张起灵脸上，愈发凸显出他眼底静静流淌地暗河，如同地下的湖泊一般，正泛出涟漪。</p>

胖子被张起灵擒在张海客面前，他虽跟张起灵不熟，但晨练和日常也打过照面，手臂拧转的疼痛让他清醒两分，他嗷嗷叫着跳来跳去：“松松松，我不逮他了还不行吗。”</p>

钳制着胖子的张起灵就转头看木乐乐，见她同意才松开胖子，默默又站回到她身后。</p>

胖子揉着膀子，被机箱散出的热量一烤，觉得不能牵连无辜，一时火气也消下去不少。</p>

转头看见手肘一片青红的木乐乐，想到是自己刚刚推的，又是一重过意不去。</p>

安静地杵在门口，拧巴一会儿，胖子别别扭扭地跟她道歉，表示自己不是故意的，但看向张海客的眼光仍然凶恶如老狗。</p>

张海客迎着他的目光，不自在的往门旁挪，一副马上要夺门而逃的架势。</p>

现场乱糟糟的如同闹剧一般，吴邪看淡人生，揉揉自己的太阳穴，让木乐乐扶着柜子站稳，他上去拽住胖子就往外拖：“别在这儿急赤白脸的，他们技术部只负责给结果，真正决策的是总务处，我也不想跟个怂包蛋上战场，你跟我走，咱们去找秀秀。”</p>

“谁他娘是怂包蛋，我是跟你看不对眼，要是让我跟小哥组队，我肯定一万个愿意。”</p>

“啊对对对，你明明是想抱大腿，嫌我这条细了点。”胖子被吴邪扯的走两步绊一步，吴邪道：“其实我能理解你，能当咸鱼谁愿意天天喝海水，我也想在一张床上躺成化石，更不要说你来总部就图吃碗饱饭，你放心，我不比乐乐，得比武招亲似的三挑四选，我候选人多的是，没你还有别人。”</p>

两人的背影逐渐远去，交谈声被人流冲的七零八落，只依稀听见胖子异常地沉默片刻，再传来的声音敛去大半锋芒：“你怎么开始跟我讲起道理来了，要不你凶点？你突然不跟我龇你那大狗牙，我有点不适应。”</p>

而后吴邪骂的很响亮，不用竖起耳朵都能听得见，穿透开阔的大堂，涌进各方的走道。</p>

“他们俩能组成对吗？”</p>

张海客望着他们陷入沉思。</p>

“可以的。”木乐乐活动着手肘：“他们虽然面上吵的水火不容，但每次胖子发火，吴邪都有方法让他消停，到底一物降一物。”</p>

胖子没用十分的力道，但刚巧撞到尖角，肘部渐渐渗出血迹，张起灵低眼一瞥，转换成蓝色的暗光落进他眼底，覆盖半边的眸子，让本来清明的瞳孔晕出一层浊色。</p>

“一物降一物？”</p>

张海客坐回椅子上，刻意地望向木乐乐：“你会被谁降服？”</p>

虽是调笑，尾音却分明着墨在张起灵身上。</p>

“操心太多，容易脱发。”</p>

两人相对的角度正好能看到张海客头顶，木乐乐假装俯身一瞟：“你要多用生发水。”</p>

张海客不满地咳两声，却知道木乐乐牙尖嘴利，再跟她怼也讨不到什么便宜，于是转头看向张起灵：“医务室出门左拐，三百米。”</p>

“？”</p>

木乐乐还讶然俩人在打什么哑谜，身旁忽然轻飘飘地扫过一阵风，她看见张起灵已然走到门外，正静静地看着她。</p>

他要去哪？看她是让她跟上的意思？</p>

张海客回想着早上照镜子时自己的脑袋，好像确实有些稀疏，他郁闷地放下手，见木乐乐没动，口里还不忘调侃她：“怎么不去，明明魂都给人勾走了，舍不得我的一亩三分地？要不我让给你？”</p>

“别，你工作费头发，我家底本来就不厚，经不起几次挥霍的，你悠着点，小心以后丧失择偶权，生姜黑芝麻都用起来。”</p>

“你，离开我的蟹堡王。”</p>

张海客脸色铁青的下达逐客令。</p>

因为技术部外观看起来圆不溜秋的，独立于大堂之外，基地又建在海面上，他们常常自称是蟹堡王，算是严谨中的一点放松。</p>

木乐乐嘴角弯弯走出技术部的大门。</p>

能怼过张海客，她战绩又添一笔。</p>

心花正怒放，想也没想就跟着张起灵往左拐，走过一百多米，两侧墙壁开裂的纹路渐少，螺丝钉拼合的两块铁板间隙晕出青绿色锈迹，她才看出来他们不在回宿舍的路上。</p>

木乐乐疑惑地环视四周，走走停停，张起灵却走的目不转睛，直至停在医务室的门口。</p>

被张起灵眼睁睁盯着进入医务室，她只能坐下来让医务人员处理伤口。</p>

闻着消毒水的味道，她伸出胳膊，肘上的伤虽不深，但面积大，血已然沿着手臂流到腕子上，而她刚才完全没有注意到。</p>

有人在手肘上涂抹冰凉的药水，她回头看看等待她的张起灵，眸光从他脸庞流转过去，忽然迟缓地想起来——在张海客调侃自己魂被勾走的时候，她没有反驳。</p>

吴邪和木乐乐都深刻地明白，每回霍秀秀毫无征兆地站在他们房门口，必定有事发生，还得是重中之重的大事。</p>

望着面色肃穆的霍秀秀，今天虽不是和吴邪回来，木乐乐还是跟张起灵对视一眼，都从她眼底看到十成的郑重。</p>

“进去聊？”木乐乐道。</p>

要放在往常，霍秀秀多半会凑趣两句，但今天却没有，只一言不发地跟着他们进房间。</p>

在书桌前落座，手里文件夹合的严实，一丝光都透不进去，指关节微微泛白。</p>

看霍秀秀来的凝重，木乐乐也敛起玩闹之色，让张起灵随便找位置坐，给他们倒上矿泉水，一秒都不耽搁，对着霍秀秀坐下来。</p>

“首先祝贺两位通过上机测试。”</p>

霍秀秀露出两分笑意，声线还算轻松，只是眉间愁云深锁，盖住她秀丽的眼眸，如同失色的画卷，没有多少本身的含义，更像客套，或是讲述某件事前的开场白。</p>

两人都颔首谢过，木乐乐道：“我们不会出什么问题，但吴邪跟胖子俩闹的不可开交，两人刚才还要上总务处，你没见到吗？”</p>

霍秀秀点点头：“走之前有看见，正骂对方的户口本呢，我急着去科学部，没空应付他们，让他们去调解室解决了，而且王胖子不愿意去也不难，后面还有好几位候选人。”</p>

“科学部？”</p>

木乐乐抓住关键词，想到前几日，糟糕的预感涌上心头，如失控的水管般在心内乱窜。</p>

她只得极力的压下去，用尽量平静的语气问道：“离战事钟上的日期还有二十天，下次预测的路线巨兽也是从欧美登陆，我们这暂时不会出岔子，是有什么新的任务吗？”</p>

“不能算新任务。”</p>

霍秀秀垂下眸子，眨眼的频率缓下来，不再直视他们，她掩饰着翻动文件夹，声音稀稀落落响在纸张间：“我先跟你们讲讲具体。”</p>

她拿出一张环太平洋的地图，上面画满水墨不一的线条，在图画旁边是密密麻麻备注，一行又一行，写着各种猜想，纸张边缘都被摩挲的起了毛边，显然是常常使用的缘故。</p>

“目前五代机已经进入收尾阶段，预计会出厂七台，总湾区两台，其余每座基地一台，属于你们的机甲配置是双核心，每束肌肉装载四十台引擎，配备碳纳米管用来散热，仿人体骨骼超扭矩驱动，头盔使用光致变色显像系统，视野已经与人眼无异，双拳附有4211型电击器，每一拳都会释放大量的高压电。”</p>

霍秀秀照着文件逐字逐句的读着，每一句话音落下，都在木乐乐心中激起大大的波澜。</p>

总部就是总部，真有钱。</p>

木乐乐伸手朝霍秀秀要张配置表，想着张起灵没学过相关的知识，等会给他补补课。</p>

还琢磨着要从哪里入手，霍秀秀似乎洞察她在想什么，轻声道：“乐乐，我们港区能多配备一台五代机是因为你。”</p>

“为什么？我再厉害也没到能单独定制机甲的程度吧——能单人定制吗？”</p>

她双眼瞪圆的样子如同白面包嵌上两颗黑豆，圆圆的非常可爱，霍秀秀被逗笑，面上的阴云总算散去几分：“不行，不能定制。”</p>

霍秀秀娓娓道来的声音似潺潺流水，缓缓淌入耳中：“五代机在各方面都要完全碾压四代机，因此，驾驶员要承受的神经负荷会达到史无前例的程度，没有三年以上的驾龄无法驾驶五代机，除了每座基地标准的额度，最强的一台机甲当然要额外配备给你。”</p>

“好装逼，但我喜欢。”木乐乐笑的嘴咧到耳根子，原本娇憨的面容娇色尽数褪去。</p>

只剩下憨。</p>

憨憨本憨的乐乐还在笑吟吟瞧着霍秀秀，光从她头顶透过来，宛若一层层晕开的水波纹，柔光清晰地镀出她分明的发丝，余光染在脸廓，像棉白的糖霜。</p>

不知怎么，霍秀秀看得鼻头一酸，心脏被苦苦的陈醋泡的支离破碎，眼眶险些泛红。</p>

木乐乐心大的没边，自然是没有注意的，却是张起灵看出点端倪，微微蹙起眼眸，只不动声色地看着霍秀秀，身体靠向乐乐身边。</p>

“配合五代机，总务部有新计划，至关重要，围绕缺口展开。”调笑片刻，话题又回到正轨，霍秀秀圈出地图中的裂口给他们看</p>

“科学部最新研究出的结论，他们认为人类也可以通过缺口，缺口由原子构成，有某种特定的鉴别方式，像我们上班打卡一样，用工作牌来辨别，谁属于哪个部门，他们也有自己的辨认方式，什么样的生物可以通行，什么样的生物会被排除在外。”</p>

喝口水，木乐乐不以为意道：“这不纯纯的送分题，掐着巨兽脖子跳进去，百分之百没问题，但之前科学部计算过，即便我们放手一搏炸毁缺口，巨兽背后的生物依旧可以重新建立通道，最多也就耗费多点他们的时间，可是炸缺口对我们而言，付出的代价可就大了。”</p>

“乐乐，你买过蟑螂药吗？”</p>

霍秀秀话转的突然，神色又正经，两厢形成反差，呛的木乐乐连连咳嗽。</p>

她一边喘气一边摆摆手，胸口生疼：“关蟑螂药什么事，难道你们想像毒蟑螂似的，毒死巨兽？”</p>

“是的。”</p>

回答的不能是毫无犹豫，只能是一气呵成。</p>

霍秀秀拨弄着笔头，墨水在指尖晕染开浅浅的黑色，渗入皮肤的纹理，显现出被染色过后的指纹，按在文件上，一枚新鲜的手印。</p>

“更准确的描述不是毒，是引爆。”</p>

霍秀秀似乎是不会形容，干脆用手机放出刚才的谈话视频，点开相册，在屏幕里侃侃而谈的居然不是刘丧，是黑瞎子。</p>

“如今的巨兽生长出自毁器官，并不是经过物竞天择的进化，而是人为的，好像我们制造机甲，一定存在相同的部分，或者某种规律，只要能推算出其中互通的基因序列，制造出相应的反应溶液，然后注射进某只巨兽的体内，诱发它自毁器官发生作用，在爆炸产生之后，剩余的反应溶液会传播出去，或许是空气，或许是他们星球其他的什么传染物质，总之既然它们的自毁器官能对地球起有用，证明我们跟他们的宇宙有共通点。”</p>

黑瞎子放荡地笑道：“最后散播的反应溶液感染其他巨兽，无数巨兽砰砰砰的炸开，在他们星球炸成一场免费的烟花，像蟑螂药一样，只用下一次饵就可以毒死一窝。”</p>

手机放在桌面的手机支架上，霍秀秀转过水笔，重重点在海底的缺口上，黑瞎子的长篇大论还没有停，刘丧就安静如鸭的坐在他身后，听他继续道</p>

“不过现在还不是时机，我们得有耐心，要等到巨兽频繁袭击的时候，抵抗的同时，我们得想办法进入缺口，去往他们的世界，巨兽大概会像商品被有序的陈列在缺口旁边，可能正排着队跳海，所以最低限度也得等过缺口的喉腔，才能注射反应溶液，如果巨兽自身的爆破范围不够，我们还得加把火候，送它们一枚2400磅的核弹，我相信届时对面的连锁效应不会让我们失望。”</p>

“但是对方又不是傻子，我要是他们，在不必要时我肯定设置成单向通行，只让巨兽过来，不让我们进去，只出不进。”</p>

木乐乐明知道黑瞎子听不到，还是忍不住出声道，黑瞎子就在视频里煞有其事地摇摇头：“那我们可以制造这样的必要。”</p>

一来一回的全然没有违和感，她一愣，向视频挥挥手：“什么情况，视频通话吗？”</p>

“别看了，我在手机里，出不来。”</p>

黑瞎子又认真道。</p>

“他在预判我？”木乐乐裂开，转头看向张起灵：“小哥，你凑上去看看他会回复什么。”</p>

张起灵应声上前，果然没见到黑瞎子有下一步的举动，他确实是在视频里调戏她而已。</p>

木乐乐又气又不解：“有事不能上门聊吗，还犯得着录视频。”</p>

“他们被临时指派支援欧美战区，从科学部出来就去停机坪了。”霍秀秀轻声道。</p>

天大地大国事最大，木乐乐顿一下，没有再计较，黑瞎子也仿佛真的预料到她会在此时消停，又开始噼里啪啦：“刚刚我们聊到哪——屏幕前的朋友你坐下，不要抢答，我想起来了，是给他们制造打开缺口的必要，你是不是想反驳我，他们从来没给我们开过这种小灶？不不不，有的，只是你不记得了，”</p>

黑瞎子一人在里面自唱自和，竟也不会显得尴尬，他语意幽默，喜剧效果拉满，让公事公办的谈话变得像茶话会般自在。</p>

然而在下一秒，黑瞎子的笑就变得幽深，宛若黑夜里倏然压暗的两束火苗：“乐乐，三年前的香港战役，正是巨兽针对你们发动的进攻，你知道它们主子的线索从哪里来的，或者他们为什么会有关于你们的线索吗？”</p>

骤然揭破的伤疤让她无法防御，潮涌般的纷乱光线从眼前掠过，像一场模糊的幻境。</p>

她停住动作，心神在一瞬就回到三年之前。</p>

是什么场景不肯谢幕，势如滔天的海浪在汹涌，还是机油泄露不断响起的警告声。</p>

莫名的音符碎片一多，她好似能从纷乱中听见自己血液静流的声音。</p>

从头顶而起，每流过一寸就凉一分，直至凝结在脚底，成为一块坚硬的冰。</p>

“是你们过于出色的表现，引起他们的瞩目，你们让机甲发挥了它本不该有的实力。”</p>

她冷静地听着黑瞎子的叙述，并没有被一时地失神抽去神智，手却冷的像是失去知觉，麻木的搭在膝盖上，指甲划过皮肉，在内扣时逐渐收紧，越来越用力、越来越钝痛。</p>

骨头像迸紧在一起，发出微弱的咔嚓声，被黑瞎子的喋喋不休盖过。</p>

木乐乐浑然不知痛般，尖甲陷入皮肤，直到手背被温热的触感一拍，手势轻极，如绵绵的柳絮蹭过手腕。</p>

隔着微凉空气的热意并不浓郁，却有种安定人心的奇异效果，木乐乐在微疼下回过知觉，垂眼就看见张起灵才收回去的手。</p>

认识几日，他却总能精准察觉她的变化。</p>

木乐乐侧眼向他弯出浅汐般的笑意，敞亮的像光束落入眼底，侵染出绵密的甜。</p>

张起灵乌黑的瞳仁微微一动，如同盛大的云霞跌落进来，并无任何波动，只在往旁边看去时，无意识地露出淡淡温色。</p>

“你们得再去吸引一次他们的注意力，我们会想想办法，让你们演出的完美一点，让巨兽反馈回去的信息比现实夸张，令他们感到不解，觉得疑惑，为什么人类一夜之间进步猛如虎，明明你们一加一大于二的组合已经被击破，而有问题就会寻求答案，他们要派出小弟搜集更多的资料，才会打开通道的权限，让小弟们能来去自如。”</p>

黑瞎子推一推墨镜，装模作样地到处看：“这题我上理论课教过的，我徒弟在吗，叫他出来回答，答不上来直接一逼兜给他，你们也可以思考一下，活跃脑子对自己有好处的。”</p>

几人看黑瞎子装逼看的心如止水。</p>

木乐乐没上过正统的理论课，确实不怎么知晓，她能理解其中的含义，但不知正式名称是什么，听完还真低头冥思苦想一会。</p>

张起灵轻声道：“是幸存者偏差。”</p>

他真不是来萌新局炸鱼的吗？</p>

屏幕里的霍秀秀听到就惊讶道：“你的意思是乐乐得表现的跟以前一样，甚至要更好？”</p>

响指在一堆机器运转的噪音中分外清楚，墨镜映出霍秀秀的影子，黑瞎子不置可否，只笑，却不是对着霍秀秀，而是看向镜头后的她：“差不离，你包袱不用太重，尽力而为就行，不成功也有不成功的法子，我们先去前线，你俩在大后方多磨合一阵，想要什么特产就告诉解雨臣，他有的是钱，别来薅我。”</p>

屏幕跟随黑瞎子的尾音暗下去，他伸出手来，画面接着就晃动不止，发出咔哒的移动声，看样子是要关相机了。</p>

虽然没真切的面对面，但黑瞎子的欠是一点没少，风骚逼人，无法直视。</p>

木乐乐担心他会胡扯个两三句，毕竟他们现下最大的乐子就是调戏张起灵，本听的心悬到嗓子眼，见画面变暗才算真正地放下。</p>

“对了，张小哥。”</p>

她伸手拿杯水刚要喝，手机骤然一亮，黑瞎子的大饼脸就凑在镜头跟前，声音也响的始料不及，吓得木乐乐一口水全喷到地上。</p>

如同学校漆黑的小树林，少年少女正摸小手亲小嘴的互诉衷肠，突然有个缺德鬼打个手电筒冲进来一通乱，还扬言要告到教务处。</p>

“不出意料你俩现在还没通感，我们这位长官看着虎了吧唧的，她大脑其实还没小脑大，我们不在，她要闹了什么笑话，或是对你说了什么胡话，你多担待点，别放在心上。”</p>

怒从心头起的木乐乐马上起身按掉手机，塞回给霍秀秀，骂道：“他有病！”</p>

“并且存在人传人现象，比如他的首席大弟子吴邪。”霍秀秀无不赞同道。</p>

随后就是一如往常的闲话家常。</p>

吴邪和木乐乐在比赛初期阶段顺利敲定副驾驶，两场选拔赛都在一星期内落下帷幕。</p>

关于胖子，听说他大杀四方，嘴上功夫十分了得，在调解室硬是实力侃晕三个调解员，霍秀秀回去时他的三寸不烂之舌还在输出。</p>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都准备放弃，大不了重选一遍，负责人就去给胖子签放行条。</p>

结果盖章时遇到吴邪拿着另外几位候选人的档案回来，两人眼神微妙一对，吴邪手里的文件夹就被胖子好奇抢去看。</p>

其他人不知胖子在文件上看到什么，只见他罕有地沉默下来，一叠资料在他手中被翻来覆去的看，每翻一次，眉头的阴云就愈深。</p>

他们虽相识不久，却也知道胖子到基地以来，一直都是风风火火的爆裂性子，大嗓门吼来吼去的，不惯着谁也不憋屈自己。</p>

但这次他们都看见他脸上的犹豫。</p>

半晌后，胖子好似下定什么决心，长叹一声，熟悉的国骂脱口而出。他哀怨地揉揉脸蛋，却放下文件夹看向吴邪，宛若认栽般道：“我入伍晚，自觉还不高，评英烈能跟你同级别吗？”</p>

画风倒是符合胖子的人设，内容却令吴邪摸不着头脑。</p>

他狐疑地望着胖子，也没回答。</p>

两人像默片般你看我来我看你，对视足足有一分钟之久，胖子就撑着腰跟他互瞪，最末是霍秀秀回上一句：“英烈没有等级之分。”</p>

“行了，你们这贼船我上了。”</p>

胖子一锤定音：“啥时候开饭，我要多吃几碗压压惊。”</p>

得知现在就可以吃饭，胖子不顾其他人惊异的眼光，径直走出调解室，再无二话。</p>

饭后大家各回各家，胖子的宿舍离他们有点教程，看胖子走远木乐乐才好奇地问吴邪，在调解室，他拿回来档案有什么稀奇的，为什么能让胖子一下子回心转意。</p>

“其他候选人都拖家带口的，不是上有老就下有小，只有他，无室无家，无牵无挂。”</p>

吴邪干脆地声音宛若一串珠链，一股脑地落向地面：“我早就想好了，形式摆在眼前，他不上别人就得上，多简单一件事，他要不会动容，那也没什么，自己的命比什么都重要，换谁都得掂量，道德是用来约束自己，不是用来绑架别人的，但他观念肯定就跟我不合拍，换人也无所谓，他要有所顾虑，无论他最后放不放弃，我都敬他是条汉子。”</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