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一地狼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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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白的眼前，是一片混沌。</p>

他能无比清晰地察觉到时间的流逝。</p>

过了很久很久。</p>

混沌之中透露出一道金色的光芒。</p>

按理说应该极为刺眼的万丈金光，穆白却能直直的看着。</p>

就像那句诗文——“余忆童稚时，能张目对日……”</p>

面对仿佛比太阳的光芒更为刺眼的金色光芒，他静静地“对日”着。</p>

金光是突然出现的，也是突然离去的。</p>

不过，突然消褪的金光，并没有让他的视线之内重归混沌。</p>

他看到了一个不大的房间，看见了一个面上带笑的男人。</p>

他的脸上有些疑惑。</p>

因为这个男人，明明已经死去了……</p>

疑惑只维持了一瞬。</p>

哪怕这是一场梦，也无所谓。</p>

他全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在这个男人出现于他眼中的时候，都在疯狂地战栗着。</p>

那不是恐惧的战栗。</p>

那是思念、那是渴求，那是没来得及喊出的——</p>

“爸！”</p>

“爸！”</p>

“我是穆白啊！”</p>

穆白用尽全身力气呼喊着，他的眼眶瞬时变为通红。</p>

他，泪如雨下。</p>

当时老爹离开人世时，他还在公司加班。</p>

得知老爹病危之后，他冲向医院时，只看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p>

他再也不能亲口喊出一声“爸”，让老爹笑呵呵说出“傻小子”这三个字。</p>

从小失去母亲的穆白，比起同龄人，甚至比起年龄比他大的人，都要更加懂事。</p>

他比任何人都知道“子欲养而亲不待”的道理，为了能帮老爹分担，为了能让老爹轻松起来，他放弃了考研的机会，在本科毕业之后，就一头扎进了职场。</p>

他比任何人都努力，就算是以新人参与工作，但他的业绩，却连续数月名列前茅。</p>

他记得老爹最常对他所说的一句话——“不要太拼，但也不能原地踏步，人需要进步才能感觉到活着，什么都不做混着光阴，会越来越消极的。”</p>

他也一直按照老爹所说的这句话在证明着自己。</p>

可是……</p>

他得到的，却仍然是“子欲养而亲不待”。</p>

这是一场彻头彻尾的悲剧，穆白无法接受，也无法释然，就算莫名其妙获得了老爹留下的万贯家财，可以富豪一世，他也仍然开心不起来。</p>

他开始封闭自己，把自己伪装成一条咸鱼，不再认真生活，为的……仅仅是不要那么思念老爹。</p>

因为，一旦他认真生活认真工作，他的脑子里就会不可避免出现老爹谆谆教导他的身影。</p>

因为……告诉他一切都要努力的人，就是老爹啊……</p>

母亲在他初中的时候因车祸去世，那时候的穆白觉得，他心中的太阳没有了。</p>

无尽的黑夜笼罩着他，可他也并没有觉得黑夜暗到他看不清一切的地步，因为有老爹的身影，代替了那颗太阳，成为了新的太阳。</p>

虽然这样的太阳并不是那个温柔的太阳，反而有些严厉，可对他而言，已经足够温暖。</p>

凭借着唯一剩下的这份光，他把每一个黑夜，都当成了白天在过活。</p>

中考、高考、毕业、工作，他不想让老爹失望。</p>

后来，这颗太阳，也消逝了。</p>

“爸！你听得见吗？我是穆白！我是儿子啊！”</p>

“我在叫你，你听得见吗？”</p>

“我是穆白！穆白啊！您的儿子！您回答我啊！”</p>

“爸！我好想你！你去哪了啊？你知不知道这些时间，我是怎么熬过来的？”</p>

“什么破房子，什么遗产，我不要啊！我只想再和您一起喝一次酒，去楼下烧烤店撸一次串，听您骂我一次……”</p>

“您告诉我男子汉要坚强，但是您都不在了，要让我再怎么坚强下去？这个世界，唯一和我有着联系的您，离开了啊！”</p>

“爸！您回答我啊！”</p>

穆白惨嚎着，痛哭着，嘶吼着。</p>

可无论他怎么喊怎么哭，那个男人，只是轻轻地笑着。</p>

画面突然一转，房间变得愈来愈清晰，那个男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p>

这里……</p>

是穆白的卧室。</p>

床上的穆白，睡得很香甜，男人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p>

一片黑暗之中，男人点起了一支烟，坐到了书桌旁的椅子上。</p>

“木木，哈哈……好久都没有这样叫过你了。”</p>

男人轻轻地笑了笑，随即抽了一口烟。</p>

“你出生那天，你妈给你取名字的时候，我当时在想，为什么要取这破名呢？小名叫木木，显得木头木脑的，大名叫穆白，又显得有些傻气……”男人的笑容随着话语声慢慢消失，他的表情有些悲怆，声音低微地讲着：“你是我穆剑来的儿子，你看，剑来，多霸气？穆白、木木，这些……都是嘛破名呀？”</p>

男人的眼角，滑下一滴无声的泪。</p>

“可是……后来你慢慢长大，去给你开家长会，带你出去玩，监督你做作业，那时候我才发现，你妈给你取的名字没错啊……”</p>

“木头木脑的，傻傻的，做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普通人，不知道得有多好，这样特么活着，才真正算是活着啊！真的贼特么开心，我看着你这么活着都特么由衷的开心啊！”</p>

“只是……我现在不能继续看下去了……”</p>

男人又抽了一口烟，烟蒂冒出的红光，是房间内唯一的光源。</p>

“木木，我是真的希望你继续木下去……”</p>

男人刚说到这里，床上睡着的穆白轻轻地咳嗽着。</p>

意识到空气因烟味变得浑浊，男人连忙轻悄悄地起身，将窗户拉开了一半，熄灭了烟蒂。</p>

给穆白盖好被子之后，他又坐到了书桌旁，静静地看着睡着的穆白。</p>

“做个普通人挺好的，如果可以的话，最好一辈子，都是一个普通人。”</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