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可爱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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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君身着一袭白袍，跪坐在垫子上，如瀑般的长发飘落，双手拨弄着面前桌案上的一架古琴， 琴声悠扬，委婉动听。</p>

一旁摆放着一樽香炉，袅袅青烟如浩瀚烟波，四散飘去，幽香满堂。</p>

墨君似乎已沉浸在这弦音之中，剑眉微微皱起，双眼紧闭，表情痴醉，就连房中走进两人也毫无察觉。</p>

李慕君起初先是被这琴声吸引住了，竟不觉地呆立当场，心道公子原来还会这一手。随后突然忆起梅姐姐可是亲自来找过来了，这么久了难得来了一名访客，这缺心眼的家伙居然还在这抚琴？</p>

于是她跺了跺脚，嘴唇微微嚅动，欲将墨君打断，但又一看他的神情，凭生一丝不忍。</p>

梅三娘轻轻一拉李慕君，后者回头望去，见梅三娘食指抵在唇边，冲她眨眨眼，轻轻“嘘”了一声。</p>

李慕君咽了咽口水，见梅三娘的目光又落在了墨君身上，而她的眸中好似泛着秋水，闪闪发亮。</p>

“离歌……”</p>

梅三娘轻叹一口气，目光迷离，望见墨君身后的墙上挂着一纸桃花扇，玉手情不自禁地摸向挂在胸前的白玉环，心中一阵悸动。</p>

她又想起那年刚遇到墨君的时候。</p>

梅三娘自打记事起，便已身在明月楼了。</p>

她的母亲妃君也曾是明月楼的红极一时的花魁，才貌双绝，堪比当年天下第一美人杨贵妃，而她也是一名清倌人。即便如此，妃君门前鞍马不绝，往来求见者、宾客无一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皆难见妃君一面。</p>

人们道是妃君清纯、婉约，如出水芙蓉般不染纤尘，定是九天下凡的仙子，无数风流才子、达官贵人为之倾倒，趋之若鹜。</p>

然而好景不长，不久后妃君却意外有了身孕，就连平日里跟她最亲近的鸨母姐妹们都不知男方是谁，但妃君只是倔强地咬着牙，不愿透露那人的名字。</p>

她说，她愿意等，也愿意将这个孩子生下来。</p>

这本应是才子佳人的故事，再不济也不过是痴情人与负心汉，但京中嫉恨妃君的人不在少数，有此机会，自是要借题发挥。</p>

一时间，中伤流言不绝于耳，落井下石者不计其数。妃君清纯的形象崩塌，人们诋毁、咒骂、讥笑，称她不过是个矫揉做作的心机荡妇。</p>

妃君失去了花魁的位置，但她用着平日里积累的财富，终日枯守在明月楼最里间的院子中，不断地弹奏着同一首曲子，以泪洗面。</p>

那首曲子，便是离歌。</p>

此曲所述，相恋中的男女曾一度耳鬓厮守，海誓山盟，最终却决绝而去。但人虽离，思念之情犹在，只是没有归期。</p>

每晚，明月楼中都能听到后院里那幽幽飘来的哀怨之声，此音虽美，却令人毛骨悚然。</p>

妃君就这么一直等了下去。</p>

她等过桃红柳绿，春花开落；</p>

等过蝉鸣凋敝，荷花枯萎；</p>

等过秋风起落，桂香飘散；</p>

她等到冬雪纷飞，傲梅凌霜之时，她满头的青丝也蘸上成了白雪，笑颜比黄花还要消瘦。</p>

女儿出生了，她咿咿呀呀地爬着，在满院梅花香中，摘下了一支寒梅，递给了妃君。</p>

妃君看着她甜甜的笑脸，怜爱地亲吻着，接过了那支梅花，也替她取了一个名字，叫做梅香君。</p>

不久后，妃君披着大衣，双手抚琴，跪坐在房门外的木廊上，望着满院的梅花，弹出最后那首离歌，她的头便永远地垂了下去。</p>

她的思念、悲欢、离愁也随着飘舞的白丝，消散在了风中，只剩那首离歌的余音，仍在明月楼中回荡。</p>

那年梅香君什么都不懂，但她呀呀地呼唤着“妈妈”，却没有回应，于是哇哇大哭。</p>

哭声引来楼中的杂役，他们到处喊着“妃君死了”这一消息，引来了楼中的鸨母。他们草草地料理了妃君的后事，老鸨见梅香君有潜质，便将她留了下来培养，梅香君也因此成为了花魁的候选人。</p>

于是她便有了一个艺名，叫做梅三娘。</p>

三娘天赋异禀，所习的课程样样绝尘，在一众候选人中脱颖而出，更兼之其生有灵根，被明月楼幕后老板宇文氏看中，暗中培养出另一种绝技。那时，人们知道了梅三娘已经是钦定的新花魁了，于是他们皆不由感叹一声，不愧是妃君的女儿。</p>

只是，梅三娘的父亲是谁至今还无人知晓。</p>

她开始接受成为花魁的训练，每日沐花浴，香粉洗足，不出户，不劳作。</p>

梅三娘十四岁那年，已出落的玲珑有致，虽未正式出阁，但京城之中无人不知其名，慕名求见者不计其数，堪比当年她的母亲妃君。但梅三娘知道她母亲的故事，她痛恨这些虚伪浮夸贵人才子，更痛恨那个负了她母亲一生，那位不知名的父亲。</p>

梅三娘在阁中，闲来无事便会弹起这首离歌，边弹边唱，边唱边落泪。</p>

直到有一天，老鸨告诉梅三娘，有人想要见她。</p>

梅三娘道了一声“妈妈安排便好”，她知道，自己如今还未出阁，有能力见到她的，定是那些明月楼得罪不起的贵客。但她的心中尽是不屑的冷笑，反正这些人都是如同苍蝇一般的臭男人罢了。</p>

老鸨热情地将客人带到了梅三娘的闺房中，梅三娘隔着纱帘偷偷望去，那人她见过，乃是当朝大将军、领丞相之事，权倾一时的齐王微生悠。</p>

难怪明月楼得罪不起。</p>

梅三娘心中有些紧张，但还是优雅地行了一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