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九章：大漠悲欢（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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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衣，我走之后，你……会想我吗？”</p>

月牙泉畔，柳寻衣与赵馨依偎而坐，她将柔若无骨的娇躯轻轻倚靠在柳寻衣的怀中，任由柳寻衣的双臂紧紧缠绕着自己的腰肢，坚实而温暖的胸膛令她感到无比踏实。</p>

同样，赵馨身上的淡淡幽香亦令柳寻衣不饮而醉，心神宁静。</p>

直至此刻，二人已在此静坐两个时辰。没有大声哭闹、没有你死我活、没有抱头痛哭、甚至没有依依惜别。从始至终，他们只是气定神闲地相互依偎着，宠辱不惊地低声笑谈着。</p>

从二人第一次见面开始，一点一滴地回忆着他们的过往，时而有所争执、时而此唱彼和，时而打情骂俏、时而相视一笑……</p>

一切，宛若当年在临安时的密会，琴瑟相调，松萝共倚，无忧无虑，有说有笑。</p>

至少在表面上，丝毫看不出即将分离的痛苦。哪怕泪眼婆娑？哪怕突然哽咽？他们都不希望对方深陷痛苦而难以自拔，因此都在拼命地抑制，竭尽所能地佯装轻松。</p>

听到赵馨的询问，柳寻衣不由地悲从中来，一时间千头万绪，不知该如何应答。</p>

“我不希望你对我念念不忘，我希望……你能早日忘记我，最好彻底忘记我。”赵馨强忍着悲恸，向柳寻衣诉说自己既衷心又违心的期待。</p>

“我答应你！”柳寻衣故作戏谑模样，“当你忘记我的那一天，我一定会将你忘得一干二净。”</p>

面对柳寻衣的调侃，赵馨先是黛眉微蹙，而后竟“扑哧”一下笑出声来。</p>

“你笑什么？”</p>

“我笑你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竟学的如此油嘴滑舌。”</p>

揶揄的同时，赵馨下意识地伸手朝柳寻衣的脸颊打去，似是要教训他的巧舌如簧。</p>

然而，当赵馨的指尖碰到柳寻衣的脸颊时，拍打的力道竟瞬间化作似水温柔，沿着他棱角分明的轮廓轻轻划动，仿佛要将他的模样牢牢记在心底。</p>

“寻衣，刚刚看你舞剑……真令我惊叹不已，想来你的剑法已经登峰造极。”赵馨深邃的眸子凝视着神思复杂的柳寻衣，幽幽地说道，“你的武功……是不是比之前更厉害了？”</p>

“嗯？”柳寻衣眉头一挑，饶有兴致地反问道，“昔日，你对舞刀弄枪根本提不起丝毫兴趣，可送亲的这一路你却屡屡打听别人的武功，究竟是何居心？速速从实招来！”</p>

言罢，柳寻衣故作“凶神恶煞”模样，惹得赵馨咯咯大笑。</p>

“我想知道，如果你的武功天下第一，是不是再也不用担心仇家的追杀？”</p>

望着赵馨天真而诚挚的眼神，柳寻衣的心中不禁涌出一丝感动。此时，他已听懂赵馨的言外之意，更明白她的良苦用心。</p>

说到底，赵馨至今仍对柳寻衣身负“江湖追杀令”一事而念念不忘，揪心不已。</p>

柳寻衣不想让赵馨担惊受怕，于是故作轻松地点头道：“不错！等我将武功练成天下第一，世上再无人能伤我分毫。”</p>

“那你和天下第一差多远？”赵馨穷追不舍地问道，“还要再练多少年？”</p>

“这……”</p>

见柳寻衣面露尴尬，赵馨不禁心头一紧，担忧道：“成为天下第一……很难吗？”</p>

“是不太容易……”柳寻衣吞吞吐吐，含糊其辞，“不过也并非不可能，只要我勤加苦练，早晚有一天能达成所愿。”</p>

“那天在蔚州客栈，领头的人是谁？他的武功好像很厉害。”</p>

“这……”柳寻衣踌躇许久，忽然眼神一正，解释道，“馨儿，江湖中有个龙象榜，当日在蔚州客栈追杀我的人名叫陆庭湘，排在龙象榜的第三位。”</p>

“你排在第几位？”</p>

“第五位……”话一出口，柳寻衣便察觉到赵馨流露出的失望之色，赶忙补充道，“不过第二位的苏禾及第四位的秦苦，都是和我相濡以沫的好兄弟，断不会为难我，你不必担心。”</p>

“第一呢？”</p>

“第一……”柳寻衣的脑海浮现出玩世不恭的吴双，似是而非地答道，“第一和我有些交情，算起来……也是朋友。”</p>

“如此最好！”赵馨如释重负般长出一口气，欣慰道，“既然天下第一是你的朋友，那你回到中原千万记得找他帮忙。”</p>

赵馨不知江湖事，更不懂龙象榜的意义，故而认为龙象榜第一就是天下第一。柳寻衣并未纠正她，反而顺着她的叮嘱连声附和，只为令其安心。</p>

言尽于此，柳寻衣和赵馨再度陷入沉默。</p>

心怀忧虑，想一如平常的谈笑风生简直难如登天。</p>

月影朦胧，清风徐来，月牙泉中波光粼粼，一轮倒影若隐若现，恰如二人此时的心境一般，患得患失，若喜若忧。</p>

三更天过半，四更天将至，留给他们的时间……已然不多。</p>

突然，赵馨伸手轻抚在柳寻衣的脸颊上，与其四目相对，含情脉脉，缓缓道出一句：“寻衣，对不起……”</p>

毫无预兆的一句“对不起”，登时触动柳寻衣的心弦，令他再也难以保持从容镇定，忧从中来，不可断绝，一直被他隐藏于眼眸深处的泪水瞬间决堤，顺着赵馨的指间缓缓流淌。</p>

复杂而纠葛的感情如同被泪水模糊的双眼，幻化迷离却又难掩对彼此的眷恋与不舍。</p>

“馨儿，真正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不是你。”颤抖的手顺着赵馨的三千青丝轻拂而过，柳寻衣满心愧疚，字字扎心，“是我无能，不能建功立业，更不能说服皇上将你下嫁于我……大宋存亡犹如万斤重担，却让你一个弱女子一肩承担，我柳寻衣身为男儿……上不能报效国家，下不能庇佑百姓，甚至连自己最心爱的女人都留不住……纵使让我成为天下第一又如何？利剑在手，抵不过权势在握。武功再高……终究是任人摆布的一介莽夫。”</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