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突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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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一名拥有少年身体的大叔，程锋谨慎的没有从大门出去，选择踩着猪圈边沿、踮脚翻墙而出。</p>

小猪猪的偶尔哼哼，正好掩盖了少许动静。</p>

落地观察，去跤场的方向得从自家大门经过，可程锋有种强烈的预感，大门外面有埋伏！</p>

怎么去跤场？</p>

不走官道可不行，这宋代的生态相当好，道路两边草丛里，毒蛇数量可是后世的百倍，晚上谁敢从野地趟着走？程锋随手拿了件谁家晾晒的粗布，胡乱裹头上，悠哉悠哉的走向院子正门，几步就到。</p>

借着月牙洒下的微光，眼角一扫——有一个人倚在院门边守着，右手放在怀里，体型精瘦，肯定是鱼鳅儿！程锋波澜不惊的走过······</p>

鱼鳅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警觉的回头看向路中，这时候只见到程锋远去的背影。</p>

对于这个路过的背影，鱼鳅儿突然有种诡异的胸闷气短······他摇了摇头，再看去时，那背影已经走远······</p>

——</p>

“万幸万幸！小心驶得万年船，老年人的谨慎能救命！“</p>

程锋长出了一口气，他现在身体有伤，一直躺尸又导致两顿饭都没吃，状态很不好。如果走大门出来被鱼鳅儿突袭（这小子怀里绝对有利刃），那程锋就几乎确定是“穿越”游戏中死的最快的'骰子'了，才复活了半天而已。</p>

脑海中的记忆，随着路边熟悉的景物一点点被连接起来。穿过一座村庄，就看见伊川县城城墙，跤场在城门左斜对面，城里面地界金贵，跤场需要的场地面积大，就只能建在城外了。</p>

而相扑就得在城里的大宅院中厅进行，需要可控的封闭空间，男女相扑手赤身露体，都只穿一窄条兜裆布。宋代掼跤、相扑这类角力游戏特别兴盛，洛阳跟汴梁的两京地区自然是高手最多。</p>

跤场就是城外的经济中心，晚上比城里面自由，吃喝玩乐、游荡嬉戏的人不少。而城里面就不行了，天黑就不准民众乱蹿；虽然这是北宋末期，但城防令宵禁还是在城里执行。</p>

程锋凭记忆走到吴家宅院。</p>

他要找的人叫丁文，绰号就叫“钉蚊”，初听着这绰号不知所谓，其实是形容这家伙在跤场上的风格：轻灵、阴毒，不跟你硬碰硬，他即使摔不赢你也要钉你一身胞、吸你几口血。你就算赢了他，他也非给你身体留下伤口，让你不好过，他是个及其恶心的家伙！</p>

这大宅院里住的是从东京告老辞官的士绅吴氏家族，却不知为何对钉蚊毕恭毕敬，还让他常住在院里。</p>

今天上午突袭程洲的四个人，虽然都蒙了脸；但受害者程洲这“蛮痴儿”毕竟是跤场名角，要弄死他可不容易。在生死相搏之间，四名凶手的一些习惯动作是很难隐藏的，程锋确定有他丁文在；从那鱼鳅儿今天的做派来看，他肯定也是参与者之一。</p>

现代犯罪心理学已经研究透了：</p>

一、杀人犯通常会回到案发现场，通常会第一个对受害者家属表示关心；</p>

二、最早发现尸体的报案人，很可能就是案犯；</p>

三、绝大部分谋杀都是熟人下手。</p>

这就是程锋作为现代人的优势，想到这些，他不禁信心大增。</p>

——</p>

程锋走到墙外一棵大槐树前，伸手就到树洞里掏，一会掏出一根铁钎。</p>

他拿着铁钎绕到树后，对准一块墙砖就撬；撬了两下，墙砖掉了，露出墙洞；他伸手拿出一个小木盒，放进怀里。</p>

他这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毫不迟疑，是因为“蛮痴儿”对这里太熟悉了。</p>

蛮痴儿从五岁开始就痴迷掼跤相扑、舞枪弄棒，在‘业界’成名甚早。而在习文上，他的经史学业就泯然众人了。他上边有三个哥哥都投身到大儒门下苦读，父母对他这个老幺也不太指望，限制也很少，平时的交际圈子就是钉蚊、鱼鳅儿这些闲鸟。</p>

伊川县的古惑仔们，日常在一起饮宴作乐的据点：一是吴家大院里面偏厅，二就是这吴家外边大槐树下。</p>

吴家大院里面有女眷、要避嫌，外人多有不便；反而这大槐树下阴凉惬意、自由自在，却是好所在。</p>

众人之中，程洲属于家境较差的，大家就常常拿钱让他跑腿买些酒食来。</p>

每次银钱总有结余，富家子弟在众人面前更是要斗豪比奢，也不肯收回这些许小钱；程洲却不是有便宜就占的人，就把这些零钱放墙洞里密存，时常在饮宴的时候再拿出来，去补买些酒水。</p>

程锋仔细的把那裹头的粗布整理好，遮挡了脸面。</p>

他走到远远的熟卤店买了卤肉，吃个囫囵饱；又从盒里拿出一包鼠药，这鼠药是几个富家恶少或闲极无聊买来毒狗、药渔，还曾上山毒死野兽。</p>

且说一次，把药死的熊獾抬下山来，在某家小娘面前秀一番。却说是咱爷们亲自上前、凭勇力搏杀的，何等英雄人物？</p>

慢慢的，把这些都玩的“久则生厌”了，公子哥们都不想再玩这些；于是，鼠药就给蛮痴儿收着。</p>

该着我程锋成事啊，哈哈！</p>

程锋把少少药粉揉进吃剩的几节卤大肠，到墙边听了听动静，往墙里面一扔。一会儿，传来两狗抢食的声音。稍歇片刻，整个世界就安静了。</p>

这时已是后半夜，他的身体状态也恢复大半；拍了拍有点婴儿肥的健壮身躯，脑子里回忆了几个跤场杀招，再把铁钎别在腰上，就开始翻墙！</p>

——</p>

钉蚊今夜无眠。</p>

钉蚊的住处在吴家大院里面自成一格，有舒适的卧房、书房、客厅，还有单独的小花园、厨房。</p>

此时客厅里，杯盘狼藉，三人饮宴正酣。钉蚊长得倒不是像蚊子那么瘦，外形实际算是典型的高富帅了，皮肤白里透红、细腻异常，是那种世代富贵之家养出来的水嫩底子。</p>

实际上，丁文日常之时跟跤场内的做派反差极大。</p>

他对面两个身形庞大的胖子就没停过嘴，不停地吃、不停的神侃。</p>

“丁大官人，却不知鱼鳅儿那厮现在如何了。这仲秋夜里清冷，怕是冻得他鼻涕挂两串了吧，哈哈哈······”</p>

说话的是胖子甲'滚地蛟'（即鳄鱼），他的跤场绝技：仗着肥壮庞大的身子，如果被他揪住衣领一掀一带，你扑地就完了；他紧接就是'鳄鱼翻滚'，你少不得就此筋断骨折。</p>

钉蚊笑了笑，只是低头喝酒。</p>

滚地蛟又找上胖子乙：“下山彪，你这鸟人恁地能吃！我说你个措大，竟然就被这没毛孩子程洲撂翻了？害得许多贵人输钱，从上洛（洛阳城）赶来的‘小孟尝’大官人也败兴而归。晦气！”</p>

滚地蛟愤愤的抓住下山彪的臂膀：“后来的祸事，皆因你而起。明日，那程家小娘就由你了结！？”</p>

丁文也把酒杯放下，笑眯眯的看着下山彪，施加着无形的压力。</p>

下山彪：······</p>

程锋在屋顶上惊掉了下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啊！</p>

我上午战胜的那个下山彪，是跟他们早就勾结好了的同伙······想起来了，鱼鳅儿前天单独找我（蛮痴儿）喝酒，暗示我在这场假装力竭最后输掉，就能得到比出场费高十倍的抽成。</p>

我因为年级小，一喝酒很容易上头，醉酒后常常控住不住的大笑。当时，我似乎还问了：······可是真的？可是真的？</p>

他们该不会是误会我答应踢假球了吧？</p>

——</p>

唉！</p>

十六岁的孩子还是天真啊，我只是单纯的喜欢掼跤、热爱掼跤，也早知道掼跤、相扑、蹴鞠这些都有人在设赌。这也无伤大雅，我管好自己就行，却没想到牵涉这种事，我还把命葬送在这里面！</p>

嘿嘿，原来并没有什么大阴谋；吓得我程锋准备跑路了呢，脑补太过。</p>

钉蚊四人，跟背后参赌的众多金主都保证过这一场的收益，那些金主投入的银钱数额一定很惊人。</p>

结果，因为我不知情的拼赢了这一场，导致许多人大人物的利益受到损害。于是他们问罪'钉蚊'等人，甚至怀疑钉蚊串通了我一起骗这些金主的钱。</p>

钉蚊四人为了撇清自己，也为了平息众位大佬的怒火，就选择：把我干掉！</p>

当天下午，他们四人就很急切的在我常常路过的巷子设伏：这四种极致战斗风格的掼跤高手一拥而上，就算是天下第一掼跤高手也得认栽啊！而后，钉蚊又指派鱼鳅儿跟进，监视程洲的家里。</p>

因为程洲尸体上还是有伤痕，为免节外生枝，他们想将尸体早日入土。看到我姐姐是个弱质女流，以为可以威迫她答应；没想到姐姐外柔内刚极有主见，根本不配合。但是，这样导致钉蚊也要对她出手了······</p>

整个逻辑链条都清楚了。</p>

程锋到此终于松了一口气，今晚就在这里了结吧！你们可能觉得自己做的事都是迫不得已，你们都有自己千般的理由：可我的命，不该被你们剥夺！</p>

昨天我们还称兄道弟、其乐融融啊，今天已经是不共戴天、不死不休了······化不开，化不开的仇！</p>

程锋从屋顶拨开的瓦片缝里看，又一波奴仆送酒菜进来了。</p>

他叹息道：“我不想死，只好，请你们去死了！”</p>

因为在爬到客厅屋顶上之前，程锋已经去过小酒窖。</p>

他预计：今天丁文他们这么发泄式的吃喝，小厨房准备的酒肯定不够，一定会到小酒窖取酒。他就把剩下的一点鼠药全倒进最上面的一坛酒里面，并搅拌好。然后，他躲在阴暗处，看着老仆打开酒坛，用酒勺把‘药’酒灌进三个酒壶······</p>

现在，老仆放在桌上的就这三个酒壶。</p>

丁文摆摆手：“足矣！尔等不用伺候，各自歇息了”。</p>

老仆和众丫头就此告退。</p>

程锋有点担心：看样子，他们似乎酒足饭饱了，不接着喝怎么办？</p>

——</p>

这个丁文，不知道家世是什么来路，大家都只知道他是外乡人。</p>

他一到了伊川就住进吴家大院，看起来跟每个人都彬彬有礼、笑容亲切。</p>

但是看过他的'钉蚊'掼跤法之后，大家再看他就有点犯嘀咕了：什么样的家庭会养出来他这样一个阴毒、诡计多端的谦谦君子？矛盾啊矛盾······</p>

就今天的事来说，每个人的行动都是由他来策划指挥的。刚才滚地蛟对下山彪的语言威胁和指派任务，肯定也是丁文事先教的。这坏小子，看起来也才就十六七岁，要是以后成长起来，就是三国贾诩这种顶级毒士类型吧。</p>

程洲看着盛世美颜的丁文，就像看着一条色彩斑斓的美丽毒蛇，一阵阵起鸡皮疙瘩······不行，没信心，我觉得一下子弄不死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