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3章 我身上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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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咬着气，“疼？”声音却已经不自觉变哑。</p>

常安点了一下头，“有点，你轻点好不好？”</p>

他苦笑，真是没事给自己找罪受。</p>

“知道了，趴着别动！”</p>

他把常安弓起来的肩膀压下去，重新擦了药往上涂，一点点揉搓按抚……起初常安还有些不适应，渐渐觉得舒服，倒也乖乖趴着不再动。</p>

只是整个过程对于周勀来说实在难忍，小腹剧涨，喉咙发紧，只能找话题转移注意力。</p>

“今天怎么会突然去你爸那？”</p>

“他给我打了电话。”</p>

“为什么不等我回来一起去？”</p>

“呵…当然不行，当着你的面被他打多丢人。”</p>

“……”</p>

隔了一会儿周勀又问：“他以前也经常这样打你？”</p>

“那倒没有，这是第二次。”</p>

“第二次？”</p>

“嗯，第二次……第一次是五年前……”</p>

周勀手下擦药的动作停了停。</p>

五年前，这个时间点已经不止一次被她提起，他也已经从常安和常望德争吵的内容中得知了一些讯息。</p>

“就五年前你跟着陈灏东离家出走那次？”</p>

“嗯，但后来还是被他找到了，可我死活不肯回去，他就编了谎话来骗我，我居然也相信了，被他派去的人接走，可是回来等着我的就是一顿毒打，还有一张飞往伦敦的单程机票……”常安说到这又笑了笑，回想那时候的场景，依旧心有余悸。</p>

周勀也能想象，手指划过她后背的淤痕，“那年你才多少岁？”</p>

“十八岁未满。”</p>

“尚未成年，你就有胆跟着其他男人私奔？”</p>

“可他不是其他男人，他是我哥，除却我父亲之外，我生命中最重要的男人…”她酒后倒是舍得讲真话。</p>

周勀低头苦笑，最重要的男人，呵……</p>

“可惜你这个最重要的男人能给你什么？那年他才二十出头，一无所有，暂且算他对你的感情是真的，可是他连最起码的生活都不能给你保障，常安，这就是你所理解的爱情？”</p>

“为什么不可以？我知道，你跟我爸和我外婆一样，在你们眼中一切都必须建立在物质基础上，要有大房子，豪车，还有门第和家世，除却这些我根本不可能幸福，但是事实并非如此，房子小一点没关系，钱少一点也没关系，最重要的是两个相爱的人能够在一起，在一起才是前提，其余都不重要。”</p>

她趴在那慢慢讲着自己的爱情观，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姑娘，从小娇生惯养，吃穿都是最好的，却非要坚持“有情饮水饱”的理论。</p>

搁平时周勀肯定要觉得可笑，怎么可能呢，这世间没有一样跟钱没关系，即便现在没有，时间久了，倦了，厌了，最后还是要回归到俗气的菜米油盐来。</p>

哪里真有不食人间烟火的爱情。</p>

可是常安那么说，安安静静地趴在那里，背着一身为爱拼命的伤，他还是有被触动到。</p>

两年前他也曾面对过相同的境遇，他要放弃一切带周歆走，换个地方，重新开始，可是却得到了完全不同的答案。</p>

或许年纪越大爱得越贫瘠，经历越多包袱越沉重，他早就不相信还有什么纯粹的爱情，可是这一刻他嫉妒得发疯，嫉妒那个男人，嫉妒常安愿意为他坚守，拼命，受伤，却还咬着牙不喊一声疼。</p>

说一句爱多容易，可是愿意为之付出和坚持，太难。</p>

“常安……”</p>

“常安？”</p>

周勀拍了下她的肩膀，没动静，起身一看，人已经趴在那里睡着了。</p>

他苦笑，帮她把睡裙拉好，又把她捏在手里的空杯子拿走，抱着去卧室。</p>

一路常安都没醒，只是身子软绵绵地贴在他心口上，整个世界仿佛在那一刻变得安静。</p>

周勀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再看着怀里沉睡的人，突然得出一个很无奈的结论——三十一了，这把年纪，也算历尽千帆，却为了一个小丫头心动。</p>

……</p>

第二天周勀一大早就起床了，外面天气阴沉，他也没去晨跑，知道常安昨晚睡得晚，于是打算做份早饭备在厨房。</p>

刚点火，客厅传来脚步声。</p>

转身见常安走过来，居然已经穿戴整理了，身上是一条纯黑色的丝绒裙。</p>

“时间还早，怎么这么早起来？”</p>

常安不答，反问：“你是不是要出去？”</p>

“对，上午要出去一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我先帮你把早饭做好。”</p>

常安看了眼他手里拿的鸡蛋，又问：“是去参加金晓晓的葬礼？”</p>

周勀一愣，这事他还刻意瞒着她，就怕她知道后又胡思乱想，但还是被发现了，大概昨天给徐南打电话让他定两只花圈送去的时候被她听到了。</p>

“是，过去看看，毕竟也算因我而起。”</p>

“那我跟你一起去。”</p>

周勀当然不同意。</p>

“你去做什么，在家呆着。”</p>

“我就想去看看。”</p>

“不行！”</p>

“为什么不行？我知道金晓晓家人肯定不欢迎，但事情发展到这地步，我并不是完全没责任，就当送她最后一程。”</p>

常安心里也有自己一杆秤，该她承担的她认，更何况关乎人命，死者为大，她只当尽自己一份心。</p>

周勀见她态度坚持，也只能松口。</p>

……</p>

早饭之后两人一同前往，小赵开车。</p>

半路开始下雨，常安看着窗外半开玩笑地说：“原来电视里演得那些也不是骗人的，你看，天气多应景。”</p>

周勀：“……”</p>

金晓晓的追悼会办在云凌殡仪馆，停好车之后周勀先下车，撑了伞绕过去接常安。</p>

常安下车。</p>

周勀：“有记者！”</p>

看过去果然见不远处停了两辆媒体的采访车，常安身子明显晃了晃。</p>

周勀：“要不你在车里等我，我进去上柱香就过来。”</p>

常安摇头：“没关系，我跟你一起进去。”</p>

周勀只能把伞往下压，半搂着常安穿过停车场。</p>

追悼会就在一楼大厅，金大富包了整整一层，这几年他在云凌根基渐深，官商各界都有来往，所以花圈早就从大厅排到外面走廊。</p>

周勀一路过去的时候留神看了看上面的挽联留名，许多都是认识的人。</p>

“您好，麻烦两位在这里签个到！”</p>

门口有签到台，周勀和常安在上面签了字，之后工作人员过来替他们别了胸花和袖章。</p>

进去就是大厅，到处都是白色的菊花和挽联。</p>

“进去吧。”</p>

常安跟着周勀往里走，一张张哀悼沉默的面孔，似乎都在为这个花季少女的消逝而感到惋惜，再靠近灵台一些便能听到法师与和尚的念经声，隐约里面似乎还带着女人的哭声，哭声渐近，常安看到前面用白色菊花编织成的背景上挂了遗容照片。</p>

其实常安和金晓晓只见过一次，且是在那种糟糕的情况下，所以根本就没看仔细，但现在眼前一张巨幅照片，黑发，大眼睛，巴掌脸，说不上特别惊艳，但也算秀气，而且照片上的女孩是笑着的，嘴角上扬，露出一口雪白的牙齿。</p>

才二十岁啊，生命的精彩尚未开始。</p>

常安还是忍不住觉得窒息，旁边周勀已经感受到，扶了一下肩膀。</p>

此时却听到一阵骚动声，哭声穿透而来。</p>

“就是这个女人……就是这个婊子对不对……？”一个穿着丧服的妇人直冲过来，上去就要揪常安。</p>

常安还没反应，身子已被周勀揽过。</p>

“妈，妈你干啥呢。”金大富听到这边动静也跑了过来，却是一把拽住妇人。</p>

妇人踢着腿不服软。</p>

“俺要弄死她，俺要弄死她替晓晓偿命……”</p>

“大富哇，你个窝囊废，俺知道你怕她老子……可是俺不怕，多大官俺也不怕！”</p>

“……你别拦着俺，你个不孝子，别拦着俺！”妇人老泪纵横，一边嘶喊一边踢着腿往常安这边扑。</p>

常安浑身战栗，周勀紧紧把她护在怀里。</p>

眼看场面有些难看，金大富还算有脑子，立马喊了一声：“来俩人，把我妈先拉走。”</p>

老人哭得更凶，但很快就进来了两个工作人员，一左一右去拉她。</p>

“阿姨，您别这样！”</p>

“妈，你先下去缓一缓！”</p>

老人被强行带下去，但哭声不断。</p>

“俺告诉你，别以为你爹当官就不能把你怎样……人在做，天在看！”</p>

“……俺女儿是被你害死的，冤死的……她才二十岁啊，那么乖一孩子……啊，晓晓，婊子，俺以后做鬼都不会放过你！”</p>

老人越哭越骂，越骂越凶，撕心裂肺地被人架着穿过整个大厅。</p>

人声都停了，淡了，就连刚才靡靡的念经声都消失，但上百双目光都汇聚到了常安身上。</p>

常安手心里都是汗，稍稍转过身来。</p>

“金老板……我……”她努力稳住气息，“我想来给你妹妹上柱香！”</p>

金大富也是一身白孝服，腰上还绑了根稻草。</p>

“常小姐……”一开口已经红了眼睛，出来的却是一句，“心意到了就行，你走吧，我妹妹受不起！”说完背过身去捂眼睛。</p>

想想大概真是窝囊，他十几岁就从老家出来做事，工地上搬砖，捡废料，没有背景，全靠一身孤胆混成这样，苦没少吃，白眼也没少看，一介草根舔着人屁股总算混成这样，外人看是风生水起，可是临了临了自己妹妹没了，连个屁都不敢放。</p>

常安岂会不知道他的心情，大概恨透了，怨透了，却也只能咬碎牙往肚里吞。</p>

周勀已经感受到怀里的人已经抖得不行，他去握她的手掌，只摸到一手汗。</p>

“走吧，听话！”</p>

可是她多倔强，还是撑着一口气推开他走到灵台前面去。</p>

周围人都自动让出一个圈，看着她抽了香，沾了烛台上的火点上，再跪到排位前面去。</p>

金晓晓的遗像就在她头顶上方。</p>

她喘口气，低头，叩拜，身后经文再起，和尚又开始敲着木鱼念起来。</p>

四周安静，连句议论声都不敢有，谁敢吭声呢，她可是常望德的千金，可是常安自己明白，网上那些骂声在一天之内全部销声匿迹，警方在短短24小时之内结案，不代表她一点错都没有。</p>

常安跪在地上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头，还没起身，听到后面传来三声拍掌。</p>

“可以啊，金老板好肚量，常书记的千金也是好胆量！”</p>

常安后背一僵，站起来，转身一眼便看到了站在那拍掌的中年男人，而他旁边高他半头穿了一件黑的赫然是陈灏东。</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