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皇家水不养人，东宫的水才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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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谁都没想到，在新娘由侍女牵引，一脚踏上了木阶堪堪与旁边秦知易并肩时，突来的大掌唰的一下直接掀开了新娘面前的红纱。</p>

“啊！！！”</p>

浓妆艳粉，容颜秀丽，珠翠之后的那张脸，惨白如雪，满心骇然。</p>

“殿……殿下……饶命！”</p>

着大红喜服的女子伏地跪着，恨不得当下能够钻入地中，实在是她适才看见的那张脸，如千年寒冰触之身颤。</p>

“随怀生胆敢欺君罔上做出偷天换日的行径，很好，将随府一众人等拿下，收押天牢，听候发落！”</p>

秦知易面上一片冷凝，周遭的一切视线他皆无睹。适才碰到那只手时他便有了疑虑，他的小姑娘指尖修长细腻，触碰时的温润之感他早已刻在心头。可刚刚那只手，圆滑冰冷，被他碰到时下意识的颤抖瑟缩，全然不是他记忆里的样子。他知道随怀生会有所动作，他安排好了一切，即便今日有大军临下，他亦能将这场婚事妥当进行。可是他没想到随怀生竟然胆大的来了出狸猫换太子，这般将自己限于险境之举，不难想象此刻随辛必定被他大肆逼迫。</p>

“解淮，调宫城禁军，掘地三尺给我找出人来！”</p>

“是！”</p>

要说此前封锁街道禁军围城是为太子大婚做的安防，那么眼下，全城搜捕户户稽查便是太子殿下的暴怒之果。</p>

太子妃被掉包了，首辅大人为了不让自己的女儿进宫竟然胆大包天的在太子眼下偷天换日。这件事情的后果谁都不敢想象，只是有一点众人皆知，随府，自今日起，在京中再无分量。</p>

而外面发生的这一切随辛全然不知，眼下她对面坐着的老者双眼微眯带着审视的目光望着她，她心底惧怕的要死，可面上依旧一副懵懂无知的样子。</p>

她与她爹说她想嫁与秦知易，随怀生对她几番询问，话语中对她是否忆起一切格外在意。未免在她爹面前露出什么，她只说这几日她头脑有些胀疼，许是脑中淤血有些消散的缘故。</p>

随怀生对此果然上进，最后由不得随辛反应直接派人将房中的女官制住，又动用手段将随辛换出，最后秦知易来迎亲时，堂中站着的已经是个被随怀生逼迫顶替的婢女。而随辛，却被随怀生一路带着，入了城中的一间不知名处。</p>

一进来随辛便闻到了一股药草气息，在看房中摆设简单，而正中坐着的老者一身素衣虽华发白须可精神却格外抖擞。</p>

周围的一切太过显然，随辛看到那老者时，心中便一咯噔。江湖神医朱谷深！孟景然说他已经入了京城，没想到这么快她就与他见上了。</p>

“随辛，过来让神医给你瞧瞧。”</p>

随辛僵着步子落座，她不敢说一个字，她怕她一开口就被揭穿。</p>

“小姐是何症状？”</p>

随辛不语，随怀生却是将她的症状快速说来。</p>

“落崖撞伤了脑子，城中大夫说她脑中有淤血不复记忆，是以她这数月言行都不似常人。”</p>

“这样啊。”</p>

朱谷深抚了抚胡须，未急着替她诊治倒是回身与随怀生说起来：“我入京是因当年欠你一味人情，如今你唤我来我应了你，随大人可要记住，此事之后你与我再无关联。”</p>

此事之后，他若能顺利得到宝藏，世人关联对要来说有何要紧？</p>

“好！”</p>

随辛心一抖，她自知江湖神医有多厉害，她没想到扬名世间的神医竟然与她爹还有所关联。可在多的意外也不敌眼下的困境，她能够装傻充愣骗过城中大夫，可却决计骗不过这位惊世神医。如若在她爹面前被揭穿，那么她这个为达目的不折手段的爹爹又会用何种手段来对付她呢？</p>

“小姐请伸出手来。”</p>

随辛没有动作，可却抵不过随怀生的急切直接拉了她的手腕递到朱谷深面前。被他托着放在桌上的手腕纤细莹白，指尖透着淡淡粉色，可却在随怀生的用力之下不得动弹。若细看，能看见那纤指贴着案桌，隐有颤意。</p>

朱谷深要为她切脉，她知道这位神医只要细细给她把过脉就会知道，她当日落崖时并未受到过重伤害。因为那日，有人在掉落崖底之前纵身挡在了她的身下。</p>

“爹，女儿害怕。”</p>

她第一次在她爹面前软了口气，真心实意的说出了她心底的惧意。可她爹眼中只有利益，闻言眉头都未抬动一下，只是敷衍道：“神医给你看过就无事了。”</p>

好像一切的努力都是白费的呢，从她被挟持，到落崖再到回府，经历了这么一遭回头发现，她所坚持的那些，真是荒唐可笑。当那带有薄茧的指落在她手腕上时，随辛重重的闭上了眼睛。</p>

“砰！”</p>

被踹开的房门声响极大，随着打斗声传来，随辛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是在随怀生愣神时第一时间抽回了手腕。等她回头再去看时，那人犹如天神般降临，直直落入她的眼底。</p>

随怀生不想秦知易竟然来的这样快，随府侍卫哪里是禁军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制服的彻底。当一众人被禁军羁押带走时，随辛还愣在原地。</p>

秦知易朝她走来，目光都未从她身上挪动半分，看着看着随辛便红了眼眶。为什么要出现呢，为什么要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呢，她如何受的了？</p>

可她眼底的泪意看在秦知易眼中就成了不可饶恕的罪责了，他看向随怀生，狭长的双目透着让人心惊的凉意，气势逼人：“随大人好本事，胆敢戏弄皇权枉顾法章，本宫今日算是见识了何为，无所畏忌。”</p>

随怀生还想说什么，可暴怒的太子殿下眼下根本不想听他说话，直接叫人绑了走。在看房中的另一人，秦知易扯唇，笑的冷淡：“朱谷深？”</p>

“草民，见过太子殿下。”</p>

不急不缓，对眼下的处境也未见半点担忧。朱谷深淡定的起身，虽然对着秦知易他感到通身压力，可边上坐着的小姑娘让他知道，面前的太子殿下还有用得着自己的地方呢。</p>

秦知易挥了挥手，自有人将这里的一切处理干净。他缓缓蹲下身子，眼前的小姑娘哭的满脸湿痕，眼底的委屈都快要漫出来了。</p>

“呜呜呜，哥哥。”</p>

他拿帕子替她拭泪，可小姑娘好似找到主心骨般，越哭越停不下来，最后随辛晕了脑袋，一颗心提起放下太过紧张，就那样倒在了秦知易怀中。</p>

再次睁开眼，随辛只觉满目红色，身下柔软一片，房中昏暗，她能感知到周遭的陌生，鼻尖萦绕的清甜香气让她一瞬间觉得此处十分难得。她记起之前发生的事情，最后一眼那人关切的目光使她心动，无论如何，那一刻的出现秦知易在她心中，确实又深刻了几分。</p>

“醒了？”</p>

“哥哥。”</p>

随辛转头，床边坐着的高大人影，正是秦知易。</p>

他递来茶盏，温热的清茶使得随辛的神智多了几分清醒。她趁秦知易放杯子的时候环顾了四周，房中摆设十分熟悉，竟是她上次来东宫之所。</p>

“哥哥，这里是？”</p>

“你的寝殿。”</p>

“我要住在这里？”</p>

太子大婚出现了那样的差错，虽然善后花了他太多心思，可一想到他的小姑娘终究还是在他的身边，在东宫好生歇着他便觉得倒也没什么。只是一想到被误了的这场亲事，他们连礼都未行成，此刻又见随辛还是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太子殿下看着看着就不乐意了。</p>

“你以后都住这里。”</p>

她当然知道自己会住在这里，他花了那么大的手段，又怎会在将她放在别的地方。随辛低头掩去眼底神色，声音依旧轻软：“那哥哥跟我一起住吗？”</p>

秦知易一愣，被那句一起惊得心中一跳。是啊，无论如何他们都已成夫妻，夫妻不就该住一起吗，夫妻，真是太好了！</p>

他心头沉热，适才心底的那点遗憾早已不见，看着随辛的眼神越发清亮。这是他的妻子啦，他自小看中的姑娘，在他们尚且稚幼时说要嫁与他的姑娘，经历了多年分离，经历了成长之殇终于安好在他身边的姑娘。</p>

那些加诸在她身上的不公对待，此后都有他为她一一讨回。</p>

秦知易将人看了许久，在随辛越来越疑惑的目光中终是未忍住，将人拉入怀里，低头吻了上去。</p>

那一刻的触感让随辛心神具震，她下意识的往后缩了身子，可当那人没了以往的清贵，眼底只余下她的浅影时，她像是被迷惑了般，在他靠近时亲不自禁的闭上了眼睛。</p>

耳边是他低沉的笑声，随辛脸色一红，伸手就要推人，可她那点力气秦知易哪里看在眼中，大掌包裹了她的双手稍稍用力就将人压倒在了大红的喜被之上。</p>

秦知易浓重的呼吸感染着她，慢慢的，随辛只觉得周遭温度骤升，一点都不似快入冬的寒凉。</p>

到底顾忌随辛的身子，秦知易忍得双眼猩红终究是不舍得只将人紧紧困在怀中细密的亲吻，到不敢再有多余动作。只是仅是亲吻，娇滴滴的小姑娘也受不住他的急切。颈间被他吮的满是印记，双唇更是鲜红不已。</p>

最后，随辛只记得有人在耳边轻柔的说话，听不真切，却让她满心欢喜。</p>

……</p>

刚刚经历了娶亲大事之后，让人大跌眼镜的是向来冷傲不与人近的太子殿下，一大早就出现在了东宫的膳房之中。</p>

膳房的下人见到他，一个个吓得大气都不敢出，一小厮壮着胆子上前开口：“殿下……殿下可是，有什么吩咐？”</p>

秦知易冷硬的面上有些微红，清冷的嗓音一字一句道：“你们都出去吧。”</p>

膳房一众人对视良久也没搞懂太子殿下的意思，不过没人敢开口询问，一个个低眉顺眼的退出厨房，而最后一个出去的刚要替太子殿下关上厨房的大门，就被太子殿下唤住。</p>

“你，等会！”</p>

“殿下……有何吩咐？”</p>

“咳——告诉我，燕窝和红枣放哪里了？”</p>

那人最后离开膳房，一出门就被众人逮着追问：“殿下唤你干嘛了？”</p>

那小厮在众目睽睽之下，挤出一句：“殿下要为太子妃做补血养气的粥！”</p>

太子殿下在膳房用心良苦，解淮有事要禀明的时候，一听说太子殿下竟然在膳房煮粥差点将手里的利剑吓得扔了出去。他家殿下煮粥？煮给谁吃？谁敢吃？太子妃吗？哦，那便没什么奇怪了。</p>

解淮往膳房方向寻去，半路上就看见他家殿下双手端着碗，神情轻松的往寝殿这边走来。</p>

“殿下！”</p>

秦知易一个下意识的动作惹得解淮嘴角抽了抽，要说他这么多年跟在殿下身旁，那赞誉堆得都数不清，他还能连行个礼都不会吗？殿下这明显的将面前的碗往怀里收了收，一副怕他撞到的样子是几个意思？</p>

解淮伸着脑袋去望，就见那青瓷白底的碗中装着黏糊稀稠的物体，原来殿下也不是什么都会嘛，这粥煮的，也忒难看了点，味道肯定不咋样。解淮一副看热闹的模样秦知易哪能不知他的意思，轻咳了声，小心的将碗捧着，继续往前，一边走一边冷了声调。</p>

“朱谷深呢？”</p>

“牢中待着呢，不过因殿下的吩咐未对他用刑。”</p>

“将他提出来，我有用处。”</p>

随怀生花了大力气找到这位江湖神医就为了能治好随辛的脑疾，虽然他目的不纯，可却终究将这位神医带到了他跟前，他又怎会放过。</p>

“那，随怀生呢？”</p>

虽然随怀生对崇原宝藏图觊觎良久动机险恶，可他毕竟还未有所动作无法给他定罪。不过，殿下大婚他闹了这么一出出来，等于是递给了他们一个将他治罪的绝佳机会。解淮本以为殿下定要下旨查办随府，可没想到，秦知易竟然未有言明？</p>

秦知易摸着手中的瓷碗，热度渐凉，脚步不由加快了许多，对着后面的解淮扔下一句：“我自有安排。”</p>

解淮看他家殿下急匆匆赶回去的背影，暗叹道：太子妃真乃神人也，平常冷静淡漠的殿下因她都变得神色尽显了。</p>

秦知易推开房门，里面顿时暗香扑面，再往里，寝间的大床上，随辛窝在里面睡的无知无觉。</p>

将碗搁在床边，秦知易坐在床沿上去掀随辛的被子，露出随辛红彤彤的小脸。小嘴微张，呼出的热气喷在他的手上，湿湿暖暖的，感觉很奇妙。秦知易无声的笑出声，下一刻，捏住随辛小巧的鼻子，看着她微微皱起的眉头，然后伸手挥开他的手。</p>

“唔，我要睡觉！”</p>

秦知易看她眼都未睁，挥开他的手后，转个身，背对着他又睡了过去。秦知易索性爬上床，在她身后轻推她的肩膀，就是闹她睡不安稳。</p>

随辛这会正脖颈酸疼，动都不想动，秦知易捏她鼻子的时候，她就醒了，只是被窝里太过舒服，她有些不想起。</p>

“哥哥，我就要睡觉！”</p>

随辛睁开眼转身对着他，满面委屈。</p>

秦知易好笑的碰碰她的小脸，被她不高兴的挥开：“好了，睡得够久了，起来吃点东西，不然晚上该睡不着了。”</p>

“我不想吃东西。”</p>

秦知易见她身上披着散乱的寝衣，伸手为她理好，触碰间，看到她颈上清晰的痕迹，有些心疼了。</p>

“吃一点就继续睡好不好，等会我为你上点药，就不会很难受了。”</p>

他这样温声细语的陪她说话，随辛就不怎么生气了，撅着小嘴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p>

秦知易端来床边的小碗，递到随辛跟前，随辛一瞧这粥的色泽，刚有一点的胃口立马就没影了，嫌弃的扭过头：“哥哥，这粥做的这样难看，味道肯定也不好，我不想吃了，你端走吧。”</p>

秦知易手抖了下，不出一声，坚持的端在随辛面前，随辛扭不过他，拿起勺子舀了一丢丢，稍稍尝了下，面上顿时五颜六色：“唔唔唔……”</p>

“怎么了？可是噎住了？”秦知易拿开碗，走到桌前倒了杯水给她，随辛一口饮下去，咕噜咕噜的漱了口，一口水尽数吐到那碗粥里，秦知易顿时脸色就变了。</p>

看着装着随辛漱口水的那碗粥，秦知易嘴角抽了抽，陡然冷声道：“赶紧起床用膳。”说完就端起那碗粥，头也不回的出了去。</p>

随辛瘪瘪嘴，有些不太开心。</p>

而秦知易端着碗，一路径直走到了东宫外院。一伸手，恶狠狠的将手上的那碗粥通通倒在了墙角边，完了顺手将手中的碗也扔了出去，四下无人，转身时又吐出一句：“再也不下厨了！”——</p>

随辛被伺候着穿戴梳洗好出来，听着一众人恭敬的与她行礼，唤她太子妃，她只觉得这一切来得太过唐突，叫她有些一时无法适应。</p>

“圣上一直居于南苑修养，按照礼数太子妃婚后该是要与殿下一起向圣上请安的，不过殿下已有吩咐，太子妃身子需要将养，圣上也许久不见外臣，是以太子妃不必担心要进宫去。”</p>

她确实害怕入宫面圣，他连这个都替她料想到了。身旁的姑姑一脸和善，随辛被她伺候着胃口渐开。</p>

吉丽姑姑看她吃的欢心，想起今日早晨殿下的举动，语气多了几分笑意。</p>

“殿下晨起就入了膳房，花了数个时辰替您煮了碗粥呢。”</p>

原来那粥，竟是他亲手所做？</p>

“东宫此前添置了众多女子之物，太子妃空了可尽数挑来看看，都是殿下用心所选呢。”</p>

“哥哥他，为我选的吗？”</p>

她对太子的称呼吉丽姑姑没有表露半分的惊奇，她好似对此早已习惯般，看向随辛的眼中只有怜爱恭敬：“殿下说您在随府住的不开心，但在东宫，您往后再无不顺。”</p>

这样的话由一个姑姑来告诉她，依然叫她心中震荡。如若都是秦知易所言，那么她是否能认为，他对自己，其实也有那么一丝，喜欢的？</p>

婚后的第一个清晨，随辛不用入宫请安，不用面见贵女朝妇，悠闲坐在东宫诺大的后花园中，被一众伶俐的侍女伺候的十分舒心。秋末冬初的时节，东宫的后花园依然绽放着她叫不出名字的名贵花草，被修剪的齐齐整整，错落有致。这样宁静平和的日子，她好像已许久不曾经历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