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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若华一脸无辜的起身,“怎么了云锦?我没说什么啊。”
她身形一动欲要上前,白云锦像是受了什么惊吓,面上被吓得没了血色,尖声道“你别过来!”
沈若华忙顿住了身子,蒹葭立即跑到外室去探了探,走回来后低声说道“白小姐!院子里的下人房就在边上,你若不想在这里待,可别拖累我们家小姐啊!我们家小姐好心待你,你怎么能这样——”
沈若华一脸无措的拧着手里的绢帕,想要过去又碍于白云锦,只得站在原地无辜的看着她。
白云锦失控的叫出声后,也知道自己太过惊慌,立即捂住了嘴,她目光闪烁的看向沈若华,轻颤着问“你刚才说、‘日后再也吃不到了’是什么意思?”她攥紧掌心,屏息看着沈若华。
沈若华微微一怔,愣愣道“因为云锦若是离开京城,隐姓埋名,就再吃不到这样的好东西了。我只是一时有感而发,云锦若觉得冒犯,我日后不说了就是。”沈若华自责的咬着唇珠说道。
白云锦捏紧了领口的衣裳,认真的打量着沈若华的神情,心中也迅速思考着。
直过了半晌,她才讷讷的垂下头,提步走回了原来的位子上,扶着扶手缓缓坐了下去。
兴许是她多想了,沈若华冒着被牵连的风险将她从子金观带出来,可见是从未怀疑过以前的事。也是,她素来都很好骗,即便是幼年时她骗她帮自己接近沈戚,她也是傻乎乎的招办。
白云锦捻起糕点放进口中,牵强的咧出一抹笑容来“华儿,你别怪我多想,这几日我实在是被吓怕了。”
沈若华缓缓摇了摇头,“我怎会怪你,白伯父和外公曾是手足兄弟,我和你又是年少伙伴,自然是能帮则帮。方才的话我说出来时并未多想,反叫你担惊受怕了,是我的错。”
白云锦摇了摇头,心下松了一口气,安心的吃起东西来。
直到接近子时,白云锦折腾了一日才歇了下来,耳房和沈若华的厢房隔了几道屏风,安谧的夜晚,沈若华睁着眼睛看着头顶飘忽的帷裳,耳边似乎还能听见她细微的呼吸声。
奔波了一日,她本该十分疲累的,可现下却无比的精神。
沈若华紧抓着身上的薄被,面容绷紧,双目直勾勾的看着床顶。
只要她一闭眼,那些不好的回忆就不停的钻进她的脑中。
丑时末,翻卷着黑云的云层之中传出几声闷雷,燥热的凉风从微敞的窗牖呼啸吹入,雕花木床前的帷裳翻卷着,电光霹雳映在帷裳之上。
躺倒在床上的沈若华睡的十分不安,她额上布满了虚汗,薄唇紧抿,黛眉蹙起一道眉峰。
随着一声雷声突然响起,沈若华蹭的从床上坐了起来。
沉闷的雷声又响了几下,沈若华双肩轻颤,眼中流露出的心酸和恨意在月色中丝毫不加遮掩。
她脸上覆着一层薄汗,唇上却毫无血色,身子单薄,好似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
沈若华垂着头,搭在锦被上的手不停的缩紧。
纵然已经从梦魇中挣扎了出来,她耳边依旧不断的传来小孩子的啼哭声。
“呜呜、娘亲麟儿好痛!”
“呜娘亲你在哪里!”
“娘亲救救麟儿——”
一句又一句,一句又一句,将她强行拉入回忆中。
沈若华抬手捂住脸,湿润的液体很快就从她的指缝低落在锦被上,她咬到下唇出血,将所有的悲鸣都强行压在胸腔之内,保持着这样的姿势,无声的哭泣着。
窗外的雷声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场瓢泼大雨,雨点伴随着风不断拍打在窗牖上,灌入的冷风吹得她身子愈发冰凉,脸上的泪水已经渐渐风干,沈若华缓缓抬首。
她撩起帷裳,穿上绣鞋走下了床榻,来到床边,去掉了支撑的木块,合上了窗牖。
她扭身准备走回榻上,耳边忽然传来一声梦呓。
沈若华步子一顿,脚尖一转,越过几处屏风,来到了白云锦所在的耳室。
月光透过单薄的窗纸,将厢房之中的情状照的一清二楚。
白云锦睡的很安稳,脸上带着满足的笑,沈若华来到床边,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左手拉着披在身上的外袍,指尖蜷缩了一瞬,指骨发白。
沈若华不知站了多久,等她重新坐回床榻边时,小腿已经传来阵阵酸痛。
沈若华缓缓褪下绣鞋坐回床榻上,她搂紧了身上的外袍,双手环抱,出神的看着身前一点。
她蓦地阖眸,前额贴在膝上,一口银牙几近咬碎。
折磨的她的还不只是沈蓉描述给她孩子死时的惨状,更多的是那孩子的悲鸣。
他在怨她,为什么把他交给白云锦。
白云锦、公孙荀和沈蓉纵然可恶,可她又岂不是麟儿之死的推手!
如果她不那么相信白云锦,或许随便找一个农户将麟儿送走,他都不至于死的那么惨!
沈若华胸膛之中好似燃起了一团火,烧的她头晕脑胀。
浑身上下却是冰冰凉。
她战栗着身子往后退了退,想找个东西依靠,手背却碰上了一个冰凉之物。
沈若华身子一僵,埋在席间的头微微抬起,往身侧看了一眼。
她眼底的自责和忐忑顿了顿,她抬起有些痉挛的指尖附在那物上,将露了一半的匕首抽了出来。
沉甸甸的的匕首被她攥在掌心,分明是冰凉入骨的物什,却惊奇的平复了她内心的焦躁和不安。
沈若华脑中纷杂的思绪如潮水般褪去,将她从前世的梦魇中抽离!
沈若华将刀缓缓抽出刀鞘,她已经好一阵没打开过匕首,眉眼中带着眷恋拂过刀刃,无意间触及刀刃下的印迹时翻来一看,瞳孔猛地一缩。
她将刀鞘彻底拔开丢在边上的锦被上,驮着的背脊也蓦地坐直,她将刀刃举平放在月色下。
上面不知何时被偷偷刻上去的‘昭’字,在月色下泛着淡淡的光辉。
沈若华鼻尖一酸,她摩挲着刀刃上的印记,心中的不安已经彻底消散。
她微微垂首,冰凉的唇贴在印记上,留下颤抖的一吻,眸中神色凛然,略显低哑的嗓音坚定无比。
“麟儿放心。”
“娘一定送那些人渣下去,给你偿命。”
…
…
翌日
分明已经接近巳时,外头的天却依旧十分阴沉,豆大的雨点沿着房檐不断的滴落在庭院之中。
杨氏一早就遣了人来说,不让沈若华过去请安了。
下了这么大的雨,沈若华也给了下人一日清闲,吩咐她们留在房中歇息即可,不必再来伺候。
厨房备了两份早膳,白云锦和沈若华一道坐在屋内用,看着窗外的大雨,她眼中划过一抹庆幸之色。
“多亏昨日在子金观碰见华儿,否则今日我怕是要在街上淋雨了。”
沈若华看了眼窗外,淡淡道“今日天气炎热,若再不下场雨,便要把府库里的冰鉴拿来了。这东西金贵,越用越少,现如今下了雨能凉爽些,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二人闲聊了几句,早膳也吃的差不多了,沈若华正准备让人进来将东西撤下去,就听闻闯进门来的蒹葭语气不掩恐惧的说道“小姐!小姐不好了——”
她急匆匆的闯进屋内,身上的雨水落在地上,留下不少的雨渍。
白云锦瞥见,有些不虞的皱了皱眉。
她看了眼沈若华,见她没什么反应,张张嘴后还是没说什么,只在心里暗想,待日后再与她聊聊下人规矩什么的,倒也不迟。
沈若华看着闯进来的蒹葭,淡定的问道“怎么个不好法?如此急匆匆的。”
蒹葭看向白云锦,蹙着眉说“白小姐逃狱的事被发现了!现如今皇上亲批的通缉令已经贴满了京城,不少的御林军冒雨四处搜寻!已经搜了一个早上了!”
“什么!”白云锦腾的起身,剧烈的动作打翻了身前的玉碗。
她并未在意,不可置信的在屋中踱步,“怎么会这么快!不应该这么快的!”
沈若华也有些诧异,毕竟按时间推算,御林军应该在寅时左右就发现了白云锦逃狱的事,蒹葭做事竟如此之快。
沈若华赞许的看了她一眼,没想到蒹葭眸中神色却有些古怪。
她顿了顿,说道“其实是因为今日卯时,沈家的沈蓉忽然来到天牢,说要替白小姐送行。碍于献王的缘故被牢头放了进去,谁知道没多久她就跑了出来,说在牢里的只有周嬷嬷,并没有白小姐……”
白云锦瞪圆了眼睛,愤怒的挥倒了一边花几上摆放的官窑青瓷。
“沈蓉那个贱人!我就知道和她脱不了干系!”白云锦怒上心头,哪里还顾得上什么优雅自持,满口的污言秽语,反反复复在屋内辱骂着沈蓉。
沈若华也没想到,到头来居然是沈蓉揭发了她逃狱的事。
她觉得好笑,嘴角上扬了一瞬,没在意白云锦发疯,径自问蒹葭说“周嬷嬷如何了?”
“皇上得知白小姐逃狱后勃然大怒,已经命人在牢中严刑拷打周嬷嬷,询问白小姐的去处。可有问出来奴婢不知,只是今日周嬷嬷的尸首,已经从大牢运送到乱葬岗去了。”
白云锦明显听见了这句话,可她仅仅是停下了动作,嘴里依旧是骂骂咧咧的。
沈若华等她冷静了下来,才试探的问“云锦,你……你可要去看看周嬷嬷吗?”
旁的不说,周嬷嬷这个奶嬷嬷,对白云锦是竭尽全力的好,可以说是白云锦最有用的一条狗。
“不行!”白云锦想也没想便如此说道,她双目躲闪,嗄声说“现下京城都是搜寻我的禁卫军,只要我离开将军府,一定会被他们抓到!说不定乱葬岗周围也有人等候埋伏!我哪里都不能去!”
白云锦被刺激到,早膳后就躲进了耳室中。
沈若华兀自坐在房中写字看书,悠闲自得。
直到下午,蒹葭进来传话,说有人在前室等她。
沈若华才收整了一番,来到了将军府前堂。
坐在堂中的女子穿着鹅黄色长衫,立在堂外的纸伞还在往下滴着水,看得出是冒雨前来。
蒹葭收了伞后放好,才搀着沈若华走进了前堂中。
沈蓉听到动静,起身行礼,唤道“长姐。”
沈若华越过她在上首坐下,理了理裙摆后开口“母亲和沈正平已经和离,我现下不是沈家的女儿。”
“姐姐贯着爹爹的姓,怎就不是沈家人了?”沈蓉笑盈盈的说。
沈若华撩起眼皮乜了过去,冷笑了声,“这天下姓沈的,不都是跟那畜生有干系的。我与你虽都姓沈,却不是一家人,你可不要与我攀亲,我亦不想和畜生相提并论。可懂?”
杨氏随和沈正平和了离,也上了杨家的族谱,可东岳有国法,即便是夫妻和离,子女也得贯着夫姓,以表纵使夫妻情断,子女依旧不得不认父亲,必要时也得赡养。
沈若华这样的身世,加之沈正平的事闹得太大,她与沈正平的父女关系已经明摆着名存实亡。
谁都懂的道理,沈蓉偏偏要到她跟前来讨她的烦,也不知有什么意思。
被沈若华怼了这一句,沈蓉才安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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