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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三川嗯了一声,他自诩跟着董平的这些时日,也能摸清几分董平的情绪。但在此刻,他却又有些怀疑自己到底了不了解董平。因为他现在从董平身上察觉到了一丝愧疚,那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愧疚感。在林三川的印象里,董平向来是没有这种名为愧疚的情绪。他情绪波动最大的时候,也不过是有淡淡的失落感罢了。</p>

董平站在离孤坟五丈远的地方,他不停搓着双手,踌躇不前。</p>

过了半晌,他像是下定决心般的嘟囔了一句:“老大,你真是个彻头彻底的废物。”说罢,他走上前去,双膝一弯,跪在了坟墓之前。</p>

这一跪,董平像是抛弃了自己所有的骄傲与骨气。他像是个罪人,在等待审判。</p>

在坟上趴着的女人像是闻到了一股恶臭,她厌恶的皱起眉头,口齿不清的吐出两个字来:“魔……鬼……”</p>

董平点了点头,他是极为认同女人对他的评价。尽管如此,他仍是扯起一个微笑,温柔道:“我是董平,你的董郎啊。”</p>

“董郎?”</p>

“对,我是你的董郎。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记得吗?这是那年游西湖时,你曾吟过的。”</p>

董平话音刚落,女人本已干枯的双眼突然显露出一丝明亮。她连滚带爬的跑下孤坟,一路摸索着,紧紧抱住了董平。</p>

她大哭道:“董郎!”</p>

董平拥住女人喃喃道:“回来了,你的董郎回来了…”</p>

忽而,董平微微皱眉,咬住了双牙。</p>

那女人正在他怀中乱抓乱咬着,她像是要取董平的性命,不到片刻,董平的胸前的衣衫已被女人撕了个稀烂。他的胸口也变得血迹模糊,女人的指缝里全是董平身上的血肉。</p>

林三川虽在远处,但他却看的仔细。他脚步一动,就要走过来。</p>

董平厉声呵斥道:“别动!”</p>

这是我欠下的债。</p>

林三川不忍看下去,他转过身,暗自啜泣。</p>

女人疯癫道:“你抢了董郎的脸,你还抢了他的心!你现在,还要来羞辱于他!”女人一边说,一边撕咬。忽而,女人安静了下来,她将耳朵贴在董平的胸膛上,仔细听着董平体内那颗心脏的跳动。</p>

有力,规律。</p>

女人如痴如醉,她面露恬淡,呢喃自语:“董郎……”</p>

“对,这是你的董郎。好好活着,他会回来的。”</p>

在三年前,董平是清清楚楚感觉到太叔倦的手刺入他的胸膛,摘下了他的心脏。那种身体撕裂的感觉,董平记忆犹新。他是死了,他清清楚楚的感觉自己死了。所以他从送善湖中被人救出来时,他还在怀疑,自己是不是身处地狱。</p>

当接受了自己还活着的这个事实后,董平便去寻找是谁给了自己这张脸,是谁给了自己这个心。这张脸的主人他并不陌生,他甚至与其还有些许交情。</p>

从七品,左正言,董平。</p>

在他辞官归隐时,曾与董平有过一番交谈。他无力改变这个世道,只能选择逃避。</p>

在这个小村庄里,董平见到了他的遗孀,她那时疯了,却还没瞎。在二人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对着董平一顿抓咬,最后,她恢复了平静,像是这样,静静的贴着董平的胸膛。听着属于那死去董平的心跳。</p>

从那一刻开始,董平就明白,他不再是为了自己而活。他肩负着,无数人的使命。</p>

“你改变不了这个世道,我来替你改变。”</p>

在往南行的路上,董平与林三川一直沉默不语。</p>

董平抬头望着与遥远南天相接的地平线突然开口问道:“三川,从燕临出来,你便没有问过我要去哪儿,要做什么。你难道就不怕,我把你领上歧途,带往死路?”</p>

林三川愣了片刻,挠了挠后脑勺问道:“公子,我能爆句粗口吗?”</p>

“嗯?”</p>

林三川顿了顿,忽而抬头望天,大声喊道:“他娘的!董平你这是瞧不起我林三川!我林三川自从决定跟着你的那一刻起,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若我林三川怕死,我他娘的现在早老婆孩子热炕头了!老子怕的是不能出人头地,怕的是窝窝囊囊!怕劳什子死!”</p>

董平呆了半天,说出两个字:“豪迈。”忽而他放声大笑道:“好!都去他娘的!咱们这次去开天辟地!去出人头地!”</p>

谁怕?</p>

一蓑烟雨任平生。</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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