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雪还是冬天最温暖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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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松树林里刮出来的风挟着雪花，象刀一样割着人的脸。上坡路陡，马蹄和车轮在积雪里，不时地打滑，众家丁蜂拥在载有棺椁的马车周围，手推肩顶，一点点往岭上移着。</p>

这乌龙岭是严州城后乌龙山的尾脉，是从严州府去往杭州的必经之路，虽不甚高，但在这大雪天里，青石铺成的官道，早已被冰雪冻住，负重的马车行进在上面，不停地打滑。</p>

宇文燕几次想翻身下马帮忙，都被蒙回天竭力止住，蒙回天找了几件衣服绑在拉车的马蹄和车轱辘上，自己在前面牵着缰绳，吆喝着马往岭上走。</p>

宇文燕坐在马上，看着蒙回天和众家丁的身影，羞愧难当，一阵咳嗽袭来，他赶紧以袖掩面，借以掩饰了自己的窘迫。</p>

蒙回天抽空回过头，兴奋道：</p>

“公子，你什么时候学会的俊功夫，当真叫人喜出望外，师父如果知道，不晓得会喜欢成怎样。”</p>

宇文燕不好意思地说：“平时看爹爹和各位大哥练功，看得多了，自然就学会一点点，使出来恐怕被人笑话。”</p>

“哪里，公子技艺超群，只刚才露的那一手，用不了几天，就会在江湖上传得热热闹闹，咱们快哉山庄，这回可又露脸了。”</p>

蒙回天说的确是实话，本来，宇文鸿飞死后，大树凋零，快哉山庄想继续威震武林，恐怕难以为继，再加上天道教矛头所指又很明确，他们首先想铲除的就是武林正道的三大门派：丐帮、天一派和快哉山庄。</p>

丐帮帮主莫无闻是个有名无实的人物，宇文鸿飞和田世南又相继亡故。眼下以快哉山庄蒙回天和天一派吕不空、丐帮四大长老等联合起来的力量，能不能对付落花门都成问题，更别说天道教了。</p>

在这危难关头，突然出来一个宇文燕，其武功造诣看来不在三位前辈之下，这怎能不使蒙回天喜出望外，并让武林同道看到一点希望？</p>

不过，蒙回天心里有一个疙瘩，他想本门功夫并不以轻功见长，从公子的身手来看，其轻功恐怕连师父也不及他，那他是从什么地方跟什么人学的？</p>

师父在时，从未听他说起过公子习武之事，公子从小到大，好的是琴棋书画，品竹调丝，吹弹歌舞。</p>

本门中人人均以为公子最后只会出落成一个风流倜傥的浮浪子弟，不想他暗地里却偷偷跟人习武，放着家里现成的功夫不学，另觅旁道，师父如若知道，会不会感叹出了一个败类，无端跌了快哉山庄的名头，让人耻笑？</p>

而教他功夫的人既知道他是宇文鸿飞的儿子还要收他为徒，又有什么目的？</p>

蒙回天想问他师父是谁，又不便直说，只好绕了个弯。</p>

“公子，想不到师父稍加点拨，公子的轻功就如此了得。”</p>

宇文燕欲言又止，趴在马背上咳嗽了一阵，把眼睛都涨红了。等到呼吸稍稍平缓之后，他说：</p>

“爹爹并没有教我功夫，只不过是我自己胡乱想出的一点东西。唉，我想我恐怕难以像大哥和爹爹那样在内力上和人争高低，只好另有所谋。人皆取先，己独取后。人皆取实，己独取虚。无藏也故有余。岿然而有余，其行身也徐而不费。人皆求福，己独曲全，如此而已。”</p>

宇文燕文绉绉地说了一大通，其中似乎道出了武学真谛，又像是人生的感悟。蒙回天听得似懂非懂，不过有一点他是清楚了，公子的功夫全是他自己悟出来的，并没有拜人为师，这就好了。公子从小聪明过人，这倒不假。</p>

蒙回天当下脸上转忧为喜，脚底也更觉松快，一行人艰难跋涉，好不容易到了岭上的乌龙庙前。</p>

天已过了未时，从这乌龙岭下岭再往前走，可就十里廿里没有人迹，找不到落脚的地方了，加上人乏马困，雪也下得越来越大，今天看样子是只能在这庙里歇了。</p>

这乌龙庙紧傍着过岭的官道。庙不甚大，只有前、中、后三进和一个天井，庙的四周有数百株参天柏木，在这大雪弥漫的天气里，更显得肃穆清冷。</p>

庙里只有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和尚，打开门，看到门外站着这许多披麻戴孝的人，吓了一跳，急欲把门关上，无奈蒙回天已抢先进了大门。</p>

宇文燕下马行礼：“在下宇文燕，护送先父棺椁回徽州，无奈大雪弥漫道路难行，万望师父周全方便，容在下人等假借一宿，明日早行。”</p>

老和尚见宇文燕说话客气，又想此去十里廿里都是荒山野岭，这一等人过去倒也确实无处投宿，不如索性做个人情，满脸堆笑地把众人让了进去。</p>

宇文燕首先把棺椁安置妥当，焚香供奉。</p>

然后把一行人悉数安排，跟随的其他各派一众人等，都安排在天井东边的厢房里，只有五花手教的女弟子，安排在天井西边尽头上的两间厢房，快哉山庄的人等安排在中进的三间厢房。</p>

宇文燕和蒙回天俩人，执拗不过老和尚的盛情，单独歇宿在后进的客堂里。</p>

蒙回天正要出去，宇文燕叫住了他：“蒙大哥，跟着我们，明面上我们看得到的，尚且可以应付，只怕还有很多人是在暗中尾随，这早晚恐怕就会生事，你去吩咐手下，把孝服都换了，省得交起手来麻烦。唉，大敌当前，许多事情不必太拘泥了。”</p>

蒙回天点点头：“我也有这个感觉，就算跟着我们的这些人也大都心怀歹意，真遇到劲敌，不趟浑水就算不错。”</p>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你吩咐大家小心。”</p>

蒙回天会意，匆匆往前面一进殿堂走去。</p>

宇文燕背着手立在廊下，目光怔怔地朝远处看着。</p>

白色的屋脊，灰色的天，大片大片的雪落在地上，发出喁喁唼唼的低语，仿佛一个远离家园的旅人，低声倾诉着对远方家园的思念。</p>

又仿佛一个新婚的少妇，倚着门窗，眺望门前凄迷的大路，等待着盼望着她的亲人，在这样的一个雪天里平平安安地归来。少妇自言自语着，向这漫天的大雪诉说着她的绵长的思念。</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