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千里风雪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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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宝十四年十月的末尾，江南的天空飘起了细碎的雪花。雪花落到地上，很快便融化成水，渗了下去。半晌，才积了薄薄的一层。</p>

轻风拂过，如同天神的扫帚一般，将雪花尽数兜起，沿着山坡撒了下去。</p>

一个小黑点从山坡的顶端悄然浮现。那是一个高不过两尺的小男孩，生得虎头虎脑，煞是可爱。</p>

站到了山坡顶端，他一低头便看到了山坡下开阔的旷野。薄薄的一层雪花像一件纱衣一般罩在上面，在阳光下闪烁着柔和的光芒。</p>

小男孩似乎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景象，顿时忍不住“哇”地叫出了声。他瞪大了眼睛，咧着嘴顺着山坡跑了下去，跑着跑着，脚下一个没留神便趴到了地上，一溜烟地滚到了山坡下面。</p>

不过此处本就是片松软的土坡，连石头都很难找到一块。而它的角度又十分平缓，所以小男孩一路翻滚下去，也没受什么伤，拍了拍衣服便从地上爬了起来。</p>

他正要继续向前跑，却听到有人在他背后喊道：“小少爷！小少爷！快回来！”</p>

小男孩皱了皱眉，不情愿地应道：“好啦奶娘，别叫啦！我这就回了！”</p>

别看他个子小，声音却十分响亮，山坡另一边的奶娘听得清清楚楚，立刻循着声音爬到了山坡的顶端。</p>

小男孩迈开脚步，双腿舞动地如同风车一般，不多时便跑到了他奶娘的面前。</p>

那奶娘是个年约三旬的妇人，见他奔了过来，一边不放心地喊着“慢点，慢点”，一边伸手上前，将他搂到了怀里。</p>

瞧着他站在衣裤上的泥水，奶娘立刻皱起了眉：“小祖宗！叫你小心点！摔了不是？”说着便上下摸索，仔细地检查起小男孩身上有没有什么伤痕。</p>

小男孩被她弄得浑身发痒，忍不住扭着身子笑了起来：“奶娘，你别弄啦！痒死啦！没事没事！我没事！”</p>

饶是如此，奶娘还是将他浑身上下都摸了个遍，才把他放了下来。而后便拉着他向前走去：“快走吧！去给姨母磕头！”</p>

小男孩踢着两只小腿，跟着奶娘一直向前，不多时便瞧见了一块高大的汉白玉墓碑。墓碑旁边围满了人，但一见小男孩过来便纷纷让开了路，让他一直走到了墓碑跟前。</p>

墓碑前站着一个二十出头的女子，一身白衣，显得甚是肃穆。她一见到男孩，立刻招手唤他过来。等男孩到了面前，她便按了按他的肩头，轻声道：“阿瑞，快给姨母磕头！”</p>

阿瑞赶忙依言跪倒，冲着那墓碑恭恭敬敬地磕了三个头，然后才站起身，小心地打量起那块墓碑。只见墓碑上面端正地刻着几个大字：爱女王斓之墓。</p>

阿瑞的圆眼珠滴溜溜转了好久，才贴在那女子身上，低声问道：“娘，姨母就是那块大石头吗？人死了都会变成大石头吗？”</p>

女子笑着摇摇头：“姨母当然不是大石头啊！姨母在里面睡觉呢，只不过这一觉再也睡不醒了而已。人死了，就都睡不醒了。”</p>

“天啊！”小男孩的眼中透出一丝恐惧，“死了就睡不醒了？那不是什么都吃不到了？不行，我不要死！娘你也不许死！大家都不许死！”</p>

“好好好！”女子宠溺地揉了揉阿瑞的脑袋，将他的头发揉成了一团乱麻。</p>

阿瑞似乎对母亲的做法很不满意，女子刚一松手，他便七手八脚地整理起了自己的头发。但还没等他整理好，他的眼睛便突然一亮，小跑着冲到了一个男子跟前，仰着头兴奋地叫道：“陆叔叔！”</p>

陆羽蹲下身，笑眯眯地看着他：“怎么啦阿瑞？”</p>

阿瑞鼓起了嘴，脸变得像包子一般：“你这几天怎么也不来看我？”</p>

“我有些事情，一直脱不开身。”</p>

“那你刚刚又去了哪？我去你屋里都不见你！”阿瑞不依不饶地问。</p>

“我去城里买了些东西，刚刚回来。”陆羽拎了拎搭在肩头的包袱，然后便拉着阿瑞回到了他母亲的跟前，微笑着说：“嫂夫人，我要告辞了。”</p>

“哦？”王蕙双眉一挑，“这么急着走吗？”</p>

“是啊！”陆羽点了点头，“三年已满，我也该走了。这三年多谢你们照料了，只是今日没见到几位长辈，实在有些遗憾，想来是他们还不能原谅我吧？”</p>

“不不不，”王蕙连连摇头，“爹爹是因为北方有笔生意出了差错，他不得不赶过去。至于祖父祖母……”</p>

说着，王蕙轻轻叹了口气：“他们最近都卧病在床，由我母亲照料。”</p>

“什么？”陆羽的声音很是急切，“二老怎么会突然病了呢？我上个月去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p>

“人老了啊，”王蕙无奈地摇摇头，“前些日子说要出门吹吹风，结果就着了凉，现在一直在家里躺着呢。这天气越来越冷了，谁也不敢让他们出来啊！”</p>

“是啊！可得让他们好好休养，要不我……”他犹豫了片刻，颓然地叹道，“算了，我去看他们的话说不定更惹他们生气。”</p>

王蕙微微一笑：“你别多想，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的好，等他们身体好些了，你又得了空，再去看他们也不迟。”</p>

“好！”陆羽郑重地应了一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