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老木新树盘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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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爷在，你进来吧。”老仆淡然地应了一声，身子一侧，让出了一条缝。</p>

他没有把门完全敞开，并不是在戒备什么。王岩的敲门方式已经说明了，他是被李相嘱咐过的人。他只是习惯了，不去做多余的事而已。</p>

他跟随李林甫已经有五十年了。在前面的三十年里，每天必须做的事实在是太多了，光是把那些事做完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哪还有力气做别的？长此以往，他便养成了这样的习惯。</p>

起初，他并不明白老爷为什么要去管那么多“闲事”。后来事情渐渐少了，他也还是不懂。</p>

直到十七年前，李林甫做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右相。他才渐渐明白了，老爷管那三十年“闲事”的原因。</p>

从李林甫当上右相的那一天起，朝中大大小小的事情，甚至是妃嫔们在宫闱中的私语。只要与李林甫有半点关系，都会由与他管的那些“闲事”相关的人主动告知他。十七年来，几乎没有一件与他相关的事，能逃脱他的掌控。</p>

从门缝钻进院中，王岩向老仆点了点头，便小跑着奔向了亮着灯的书房。</p>

到了书房门前，他轻轻地敲了敲房门：“李相，小人王岩有事禀报。”</p>

“进来吧。”苍老的声音从门中响起，还伴着几声撕心裂肺的咳嗽。</p>

王岩推门而入，紧跟着便反手关上了门。</p>

烧得通红的货盘摆在中央，将整间屋子烤得温暖如春，然而坐在书桌旁的老人已用狐裘将整个身子裹了起来，却还是不住地咳嗽着。</p>

老人的脸上布满了皱纹，脸色苍白如雪，俨然一副病入膏肓的模样。</p>

这位权倾朝野的晋国公、尚书左仆射、开府仪同三司，在时光的面前也不过是个无力的老人而已。</p>

“李相，您老人家怎会憔悴至此？”瞧着面前的李林甫，王岩的脸上露出了泫然欲泣的神情。</p>

李林甫勉强止住咳嗽，摆着手说道：“别在意，只是年纪大了而已，快坐吧。”等王岩在他面前的椅子上坐好，他便关切地问道：“怎么样孩子？最近的日子还过得去吗？”</p>

“多谢李相关心，一切都好。就是娃娃脑子笨，读书读得不好有些让人头疼。”王岩微笑着道，“李相，小人来是有事禀报的，还是让小人先说事吧。”</p>

“好吧。”李林甫点了点头，“这人年纪大了就是爱啰嗦，你说吧。”</p>

“是。”王岩应了一声，便将阿宁让他帮忙的始末向李林甫和盘托出，而后又说道：“我知道李相您老人家要出席这次冬猎，便想着这个消息可能对您有些用处。”</p>

李林甫沉默着思索了片刻，满脸欣慰地道：“孩子啊，他们许了你一个五品的都尉你还愿意给我传信，实在是难得啊。”</p>

但这句话到了王岩的耳中，却变成了对他忠诚的质疑。于是他赶忙起身说道：“李相，若没有您当年的一饭之恩以及后来的关照，小人早就饿死街头了，哪还有今天？旁人就算对我再好，也不能与您相比啊！”</p>

瞧着他着急的模样，李林甫忍不住笑了，但刚笑一声便咳了起来。咳了许久，李林甫才喘匀了气，笑着摆了摆手：“别急别急，我不是怀疑你，我只是有些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啊，当初你还是个流鼻涕的小童的，这一晃都二十多年了吧？”</p>

“是啊。”王岩点了点头，似乎也颇有感触。</p>

“这件事你打算怎么做？”李林甫问起了正事。</p>

“全凭李相吩咐。”</p>

“帮他们吧。”李林甫淡然地说道，“与你见面的那名女子应当是太子殿下的女儿宁国郡主，那男子……算了你没必要知道他是谁。总之他们都不是过河拆桥之人，帮了他们，五品都尉的位子你该是坐得稳的。”</p>

“是。”王岩的脸上露出了发自内心的喜悦，显然对李林甫的决定很是满意。</p>

“此事之后若有机会，也多与郡主来往吧。”李林甫关切地看着王岩，“她未必强大，但却是个仁慈的靠山，不会把人随便舍弃的。”</p>

“李相，您这是什么意思？是嫌小人不够得力吗？”王岩的脸上再度露出了焦急之色。</p>

“不不不，”李林甫叹了口气，“是我快要死啦！趁着我现在脑子清醒，还是帮你找条后路的好。”</p>

“您这是说的什么话？”王岩眼圈发红，“您老人家不过是偶感风寒，不日就会康复的！”</p>

李林甫苦笑道：“孩子，不用说漂亮话哄我，我自己的身体我心里有数。行啦，今天太晚了，赶紧回家陪你的娇妻幼子吧。有话改天再聊，需要什么就告诉门口的老张。”</p>

“好，那小人告辞了。”王岩躬身一礼，“您老人家多保重，等冬猎结束了我再来看您。”</p>

“嗯，到时候陪我好好聊聊。”李林甫笑着说。</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