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香茗奉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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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意已浓，寒气日重。</p>

然而在这里，时光却似乎还停留在几月前的夏日。淡淡的水雾在空中聚而不散，让一切的景物都变得若隐若现。</p>

水雾的下方，一眼是清澈见底的水池。水池的边缘用整齐的白石铺就，好似莲花的花瓣。水雾的深处，有十几道婀娜的身影朦胧可见。她们都是正当妙龄的女子，一个个要么披着薄纱的浴袍，要么干脆赤裸着身躯。水波荡漾间，玉臂粉腿比比皆是，淡淡的香气伴着女子们笑声传向了四周。</p>

即便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望见这样的场景，也难免血脉偾张、心跳加速。</p>

然后在池边的一座凉亭之中，却有两个男子正在对弈。一转头就能看到的艳丽景象，他们却视而不见，只是将目光集中到眼前的棋盘之上。</p>

靠近浮桥的，是年过六旬的皇帝。他手中捻着一颗黑色的棋子，迟迟没有落下。许久之后，皇帝有些颓然地放下了棋子，朝着面前的对手叹息道：“大师的棋力实在是有些让人摸不着头脑。若说大师的棋力高深，却也着实比不了那些国手大家，但却总是刚好压寡人一头，真是让人无话可说啊！”</p>

对面的僧人微微一笑：“陛下，贫僧的棋力确实一般，其实贫僧下棋只会一招，那就是‘见招拆招’。是因为陛下在下棋的时候，总想着每一手都要压人一头，才给了贫僧可乘之机了啊！”</p>

皇帝有些浑浊的双眼微微一亮：“大师说得不错，这确实是寡人的过失！来，我们再来一盘！”说着伸手在棋盘上一抹，便将黑白双色棋子大致分开，黑子拢到跟前，白子推向对面。</p>

僧人微微一笑，便开始低头挑拣面前的棋子，准备陪皇帝再下一盘。</p>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响起。一身朱衣的鱼朝恩迈着细小的步子走入了宫门，来到了通往凉亭的浮桥跟前。</p>

如今的鱼朝恩，已然年近三旬。不知不觉间，岁月便已在他的脸上留下了一道道或深或浅的痕迹。于是他在脸上涂了一层粉，尽量地去遮挡它们。</p>

到了浮桥前，鱼朝恩便放慢了脚步，一步步地走过了浮桥，来到了皇帝的跟前。</p>

“陛下，尝尝这壶刚煮好的茶汤吧！”说着，鱼朝恩将手中的托盘送到了皇帝的眼前。</p>

皇帝摆了摆手：“拿走拿走！茶汤这东西，放了一大把的胡椒孜然，吃饭的时候喝点也就算了，现在让我喝这个，不是倒胃口吗？”</p>

但鱼朝恩微微一笑：“陛下，今日这茶汤可与往日大不相同，不信您闻闻，这里面根本就没放胡椒、孜然那些东西！”</p>

“是吗？”皇帝动了动鼻子，然后头也不抬地说道：“那就给朕倒一杯尝尝吧！”</p>

“是！”鱼朝恩满脸堆笑地点了点头，将托盘放到了一旁的石凳上。小心地端起茶壶，将茶水倾入杯中，然后送到了皇帝的面前。</p>

皇帝一手捏着棋子，双目注视着棋盘。另一只手很是随意地接过茶杯，凑到嘴边轻轻地抿了一口。然后，他便打算将茶杯放下，继续思考这第一颗棋子该落在何处。</p>

但下一刻，他的双眼陡然一亮，已经送出去的茶杯又被他端到了眼前。杯口微倾，将茶水送入了口中。</p>

皇帝比起双目品味了半晌，然后不住地点头赞许道：“不错不错，这茶汤香气浓郁，香味醇厚，却又不显油腻苦涩，真是不可多得的佳品啊！大师，你也来一杯！”说着，他冲着鱼朝恩招了招手。</p>

鱼朝恩赶忙上前，给皇帝对面的僧人也斟上了一杯。</p>

僧人的目光倒没像皇帝之前那样盯着棋盘，不过他眼中的神情却也淡然如水，显然没太在意这杯有些特别的茶。但就在他的目光与鱼朝恩相触的一刹那，却发现鱼朝恩朝着他眨了眨眼睛！</p>

僧人愣了片刻，然后便闻到了那扑面而来的茶香。</p>

了然的光芒在他的眼中一闪而逝，僧人端起茶杯，轻轻地将茶水送入口中。</p>

而后，他便呆在了那里。凝住的双目中，透出了深深的怀念之情。两行浑浊的泪水从那怀念的深潭中涌出，顺着他的脸缓缓地流下。</p>

皇帝顿时一愣：“大师，你这是怎么了？”</p>

僧人抬起手，用袍袖擦干了泪水，然后才开口道：“回禀陛下，这杯茶的味道，与贫僧的一位弟子烹制的茶，简直一模一样。而贫僧与他，已经多年未见了！”说着，僧人的眼中又流下了两行热泪。</p>

“原来如此！”皇帝很是感慨地点了点头，而后双眉一挑，开玩笑地说道：“大师，你说这壶茶，会不会就是你的弟子煮出来的呢？”</p>

皇帝只是开玩笑地说了这一句，但那僧人却立刻露出了恍然大悟般的神情。</p>

“陛下，贫僧知道了！这壶茶一定是我那弟子烹制的！全天下只有他能煮出这般味道的茶！”僧人瞪大了双眼，笃定地说道。</p>

“哦？是吗？”皇帝被逗笑了，显然不相信僧人的话。</p>

“那就让他过来，看看是不是你徒弟！”说着，他将目光转向鱼朝恩：“去！把烹茶的人带来，让我跟大师好好瞧瞧！”</p>

“是！”鱼朝恩应了一声，小跑着退了下去。</p>

不多时，他便引着一人走进了宫门。那是一个身材颀长的青年，他穿着身鹅黄色长衫，头戴玉冠，腰系紫带，穿行于水雾之间，烨然若谪仙。</p>

跟着鱼朝恩穿过浮桥，来到了凉亭的台阶之下，青年便双膝跪倒，对着凉亭中的皇帝俯身一拜，朗声道：“草民陆羽参见陛下！”</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