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1章 便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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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月末的天气，已然暖得如同阳春。</p>

陈滢凭窗望向街市，入目处，一片热闹喧嚣。</p>

袖笼里的信笺，轻轻硌着她的腕子，仿似在提醒着些什么。</p>

陈滢取出陈涵的信，展开细读。</p>

“便宜你了。”</p>

在这封既无抬头、亦无落款的信上，开篇第一句，便是这四字。</p>

很陈涵式的开场白。</p>

陈滢忍不住微笑起来。</p>

“便宜你了。那匣子首饰我没钱来赎，便送予你罢，就当做你成亲的贺礼吧。”</p>

信的第一段，陈涵如上写道，语气尚算轻松。</p>

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又令这轻松变得沉重。</p>

她写道：</p>

“三姐姐，自从离开山东回到家后，我气闷了很长时间，也难过了很长时间，更烦恼了很长时间。不瞒三姐姐说，这大半年里，我就没有一日快乐欢喜过。</p>

我老是会想，我活着、长到这么大，往后还要继续活下去、长大下去，到底是为着什么呢？</p>

大姐姐有时候会给二姐姐写信，那些信我也瞧过。大姐姐先是烦着婆母要往她房里塞丫头，好容易和大姐夫去了淮安，她又烦着生孩子的事儿，前些时候生了个女儿，她又怕往后生不出儿子来，站不稳脚跟，更烦。</p>

前些时候她又有信来，我一看，这话头居然又回到了第一条，还是塞丫头的事。她婆母听说她生了个女儿，登时就得意起来了，只说怕她一个人服侍不过来，定要从府里挑两个漂亮丫头去淮安。</p>

我一开始觉着挺可笑的。大姐姐原先清高得很，什么都瞧不上眼、什么都嫌俗。如今可好，她自己偏就活成了最俗的那一个。若是把现在的她送到过去的她跟前，也不知道她是会哭、还是会笑。</p>

可是，过后细细一想，我却又觉着，这哪里是可笑，这分明就是可怖、可悲、可叹、可哀。”</p>

这八字，字如泼墨，每一笔都似带着强烈的情绪。</p>

随后，她又继续写道：</p>

“我便想着，以大姐姐的美貌、才情并出身，满京里能比得过她的也没几个，可成亲后，她尚且过成这样，更何况我？更何况那些寻常人家的姑娘？只消这样一想，我就觉得一口气憋在心口，半天回不过来。</p>

还有二姐姐吧，她不日便要成亲，母亲便常拉着她说话，有时候也叫我在旁听着，说的都是些怎么压服下人、怎么防着丫头爬床、怎么应付上头婆母、当中妯娌、底下晚辈。</p>

光听着这些，我就又喘不上气儿了，身上像压了几千斤重的一座大山，每天晚上都做噩梦，有几次还哭醒了。”</p>

这一段的墨色有些模糊，其上水渍斑斑，似是泪印。</p>

这是信里最压抑的一段，而再下一段，陈涵便以她独有的语言逻辑，硬生生扭转了话题：</p>

“说起做梦，三姐姐，哦不对，陈校长，你大抵想不到，我经常会梦见在女校教书的日子，比如炸实验室啦、跟李念君去食堂抢肉菜啦、检查学生们的个人卫生啦，还有给她们监考，然后批改卷子什么的。</p>

三姐姐你知道吗，那些穷姑娘可真不笨，有几个聪明得很，一教就会、一会就通，我给她们教书教得很欢喜，她们也特别喜欢我来着，我走的时候，她们还哭了呢。</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