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电白男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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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溪县群山环绕，西北有下七山，东南为六十三山。向东南继续走，翻过云开大山，就进入了广东省罗定州和高州府。</p>

群山之间，岩岭高险，林峦环匝，无数苗垌散处其间。汉人中持不同政见者也纷纷占山为王，六十三山，下七山，曾经有百余座山寇巢穴。汉苗联合，一度十分强大。为剿灭罗定和岑溪、容县等地的山贼，明朝自嘉靖年开始，在岑溪设分守参将，筑大垌、北科、连山、七山、六云数座军镇，城高池深。</p>

永历朝廷撤离肇庆。</p>

首辅丁魁楚的基本盘是广东，永历元年正月，他在梧州与皇帝分道，南下岑溪。</p>

丁魁楚任命亲信总兵苏聘的岳父钟鸣为岑溪知县，本人驻县城西北数十里的北科镇调广东兵。</p>

雷廉琼三府的兵不听丁魁楚调遣，只有高州府派出三百人的援军，由神电卫指挥同知陆展率领，从吴川守御千户所入鉴江，上溯至信宜县弃船，翻山越岭抵达广西容县。对首辅丁魁楚来说，岑溪县和容县是他现在唯一的立足地，断断不能有失。</p>

春雨连绵，北科镇附近的道路是当年围剿苗蛮大军所筑，条件尚可。陆展在水中深一脚浅一脚回到分配给自己守御的营堡。</p>

堡垒不大，周长只有80丈，原本早已废弃，无人守御。陆展的300电白男儿到岑溪后，这座营堡才重新启用。北科镇城位于北流江与支流义昌河的交汇处。翻过一座山，上游几公里则是北流江与另一条支流黄华河的汇合点。</p>

北流江穿梭在崇山峻岭之间，蜿蜒曲折，河道两岸地势险要。陆展守卫的这座营堡位于突出江心的山脚下，控制了一处黄花河水码头，与北科镇城共同屏蔽了身后的岑溪县城。</p>

码头停泊着20多艘民船改装的战船，陆展每每看到这些破旧的舢板心中都是一叹。他在神电卫使的都是搏击大海的广船，到了这山沟里，没办法，就只能凑合使这些小船了。</p>

营堡里正在做晚饭，几个大铁锅里，糙米番薯加点野菜叶子煮成的粥，倒是香气扑鼻。用来佐餐的是今天在江上捕到的河鱼，两条大鳡鱼，一条大口鲶，都是凶猛的肉食鱼，每条都有20多斤重，力气很大，几个小伙子下水把鱼锤晕了才拖上来。</p>

河鲜肉质细嫩，与海鲜各有特色。驻扎在这北流河边，最近河鲜倒是吃到饱了。不过陆展还是更怀念电白，家人做出来的那满满一桌生猛海鲜。</p>

指挥部位于军镇中央一处勉强称得上完好的建筑。接过盛粥的竹碗，陆展寻了一处干净的地面坐下。他吃的东西与士兵完全一样，没有搞特殊。</p>

副手千户卢潜凑过来，“指挥，杜永和的兵就快打过来了。你从北科镇回来，首辅有什么章程？”</p>

陆展皱了皱眉，“老丁说坚定守住就有办法。”</p>

“这TMD不是废话，说了和没说一样。”</p>

“哈哈，是啊。”</p>

卢潜悻悻地坐下，“指挥，我们的老家电白被鞑子占了，兄弟们的心思现在很乱。”</p>

陆展放下碗筷，淡淡地问道，“今天逃走几个？”</p>

“17个，我们现在只有247人了，再这样下去可不行。”</p>

陆展沉默不语，匆匆几口把粥喝完。</p>

“你是不是也想走了？”</p>

“指挥……”卢潜一咬牙，“兄弟们耗在这里进退失据，广西跟我们没半点关系，死了也是白死。”</p>

陆展沉默半饷，“你把兄弟们都叫过来，我有话说。”</p>

从电白带出来的士兵都是街坊邻居乡里乡亲，陆展不愿在军中用重罚。可逃兵的事情又必须解决，不然军心必散。</p>

等所有人都聚齐，陆展几步攀上墙头。南方明军装备的铁甲很少，多数士兵只有军服和范阳笠。这些装备都来自神电卫的库存，穿在身上显得有些破旧。不过好歹做到制服统一，比那些义军强。</p>

细雨顺着范阳笠的帽檐淌下，所有人都抬头看过来。</p>

陆展向四周抱拳，“兄弟们，你们当中有人跟了我十几年，有人才刚加入不久。不管熟不熟悉，你们都知道，我陆空海在电白的名声。我从未对不起跟随我的兄弟。现在电白老家被鞑子占了，你们想回家看望家人的心情我能理解，我也不拦，但不能再偷偷摸摸跑了。卢潜！”</p>

“指挥！”</p>

“军中还有些银子，明天我会给足路费，你带着想回家的兄弟们先走吧。”</p>

卢潜大惊，“指挥，那你怎么办？”</p>

“我留下来，岑溪的事还没办完呢。”陆展笑得有些诡异。</p>

卢潜：“你不走我也不走。”</p>

“别胡说，回家的路不好走，兄弟们没人带着我不放心。”</p>

陆展说完，拍拍双手，跳下墙头，径自回到自己的屋中。</p>

这种危机时刻，军心一定不能强压。思念父母妻儿的心思谁也压不住，绷断了最后就是一场兵变。陆展给部下一夜的时间，让他们自由选择去留。有些东西与其压制，不如坦荡一些。陆展相信，以他在电白城的名声，肯定会有不少人留下来跟他干。</p>

陆展倒不是太担心家里，高州守将李明忠在阎可义打过去时就投降了。李成栋的军队没有为难神电卫，据陆展所知，卫城暂时都好。</p>

屋中有女人。为笼络如陆展这样的基层军将，丁魁楚从家里挑了17名侍女分配军将们享用。陆展也分到一个。</p>

在女人身上享受完，换了身干净衣服，倒了点小酒，准备喝了睡觉。外面传来一阵敲门声。</p>

“谁啊？”</p>

“是我，指挥。”</p>

是卢潜的声音，陆展笑了笑，出声招呼他进来。</p>

“老卢啊，来来，坐下一起喝几口。”</p>

“那正好了，指挥，我这有下酒菜。”</p>

卢潜说着从怀里掏出两条烤蛇，“4斤的饭铲头，5斤的水律，都是今天刚笼到的新鲜货。”</p>

陆展一见大喜，他最好这口。饭铲头是舟山眼镜蛇的俗称，又名中国眼镜蛇。水律是滑鼠蛇的俗称，抓蛤蟆笼蛇一般以王锦、水律和饭铲头最为常见。</p>

蛇肉最好是清炖或是爆炒，烤来吃有些浪费，不过军中条件有限，也挑剔不得。陆展还有些炒蚕豆，当下也摆了出来。</p>

啃一口蛇肉，咪一口小酒，浑身舒坦。两人你来我往，半斤酒很快下了肚，讲话就有些飘了。</p>

卢潜问道：“指挥，你为什么要留下来？跟我们一起走不好么。”</p>

“回去怕是要剃发，我是忍不了那根难看的辫子，就不走了。”</p>

卢潜沉默了一阵，“指挥，我也不想留辫子，可家里妻儿父母都在。我怕连累了他们。”</p>

大时代的变局下，人人都会有自己的选择。卢潜的理由很充分，人之常情，陆展不觉得有什么不对。与卢潜不一样，他在海上混了多年，有些其他的办法。只要建州没在破城时为难他的家人，后面就能把人转移出来。</p>

“老卢啊，你说的我明白，我真心不怪你们。”</p>

卢潜声音带上了哭腔，“指挥，我也不想投降，如果我们是在神电卫，与鞑子拼到死也没说的。可死在这广西的荒山野岭，我实在是不甘心。”</p>

陆展拍拍副手的肩膀，“老卢啊，别说了，干了这杯酒。明天你我就分道扬镳了，买卖不成仁义在，我希望以后见面了大家还是朋友，不要搞到刀枪相见的地步。”</p>

卢潜端起酒杯，满满地喝掉，眼泪止不住地留下来。</p>

陆展性子随意的很，从来没想过为难这些人，乱世混口饭吃都不容易。</p>

卢潜擦了擦眼泪，“指挥，你打算怎么办？”</p>

陆展拈起两颗蚕豆，一边嚼一边说，“简单，打的过杜永和就打，打不过就跑。”</p>

“能跑去哪里？”</p>

卢潜压根就没认为现在这个时候还有打赢的可能。</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