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毕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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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拜之后，两人并没有马上回转六合城。毕再遇指住远处的金营叹道：“这场仗，不知要打到几时！”</p>

青二十七劝他：“何必感伤？不才刚打了一场胜仗？”</p>

他一笑：“过瘾么？”</p>

“嗯。”青二十七点头，“好像此情此景，在哪见过。”</p>

“你莫不是想说……”他突地很奇怪地笑了，“草船借箭？”</p>

“呃……你怎么知道……我好像在哪里经历过或是见过此计似的，却又不似在城头。你这一说，倒是像了，草船借箭。”</p>

毕再遇大笑起来：“说不定又是做梦梦见了那个方盒子，方盒子里演的戏文演过！”</p>

青二十七脸一红，喃喃道：“有这么好笑么？”</p>

他猜中了真相，之后哈哈大笑。</p>

这情形，亦似曾相识。</p>

毕再遇收了笑：“不是笑你。世间之事，实在古怪。因因果果，既是循环，又似互相影响，你以为这是因，其实它是果；你以为它是果，其实它才是因。”</p>

他的话似是而非，青二十七没听懂。可是他也没有对她进一步解释，骑上黑虎，向濠水而去。</p>

青二十七亦上马，跟随他的背影。</p>

她很不喜欢自己这样。</p>

可是又无法控制。</p>

在前几日的拉锯战中，金军在濠水上游所筑的河坝已被宋军摧毁。</p>

若非如此，夏汛一至，河水暴涨，要守六合就更难了。</p>

河水滚滚，有点混浊。毕再遇望着那水，不知想些什么。</p>

相对无语了一会儿，毕再遇先开了口：</p>

“其实，我也常常做梦。梦见河。河里有个人的脸，我想要把那张脸凝住，可是水一冲，就冲了个干干净净。醒来一身冷汗，只觉全是虚空。”</p>

青二十七没说话。</p>

因为她不知道毕再遇为什么要与自己说这些。她只能等他的下文。</p>

然而他却没有径直往下说，而是转回身来，直接把炮弹丢给她：“你这次来找我，难道不是要问我一些事的么？”</p>

青二十七一呆，若非他提起，她已经忘了、或是刻意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初衷。</p>

毕再遇笑了笑说：“我一直在等你问我。可你一直不问，那么，只能则我来问你了。小糖，你想问我什么呢？”</p>

青二十七无言以对。</p>

她的自欺欺人，谁都看出来，她却掩耳盗铃。</p>

可是，毕再遇难道不是在自欺欺人、掩耳盗铃？</p>

青二十七：“你既明知我想问什么，何必问我要问什么？”</p>

毕再遇看了看青二十七，又把目光转向濠水：“因为，我不知从何说起。”</p>

你也会有不知从何说起的时候吗？她在心里说。</p>

而他真的开始了述说：“很多年前，我决定抛下一切，重新开始，所以在大宋境内游历……”</p>

青二十七突然觉得口渴，嘴里很干，她不确定自己是不是真的想知道他所说的事情。</p>

“也许有一天，你会想知道我的过去——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定知无不言，我等你，小糖。”毕再遇说着，回身看她的眼睛。</p>

青二十七张口，却什么也问不出来，她确实不确定自己能不能承受那个叫潘多拉的盒子打开之后将要发生的一切。</p>

毕再遇暗叹了了一声，又道：“我的妻子……在我最迷茫的时刻，给了我一个方向。</p>

“你是不是觉得不可置信？堂堂大宋毕再遇，也有迷茫之时？小糖，我坦白告诉你，是的，我也曾经这样迷茫过，不知自己是谁，不知道该向哪去，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p>

“你这次来找我，是因为你的心里有了许多想法，对不对？没关系，会过去的，你也会遇见你的救赎。”</p>

所以，你的妻子是你的救赎，是你最重要的人。所以你深爱着你的妻子哪怕她已不在人世，是么？</p>

青二十七在心里问，她静静地听河水哗哗，她想从河水中看出毕夫人的脸。</p>

她长得什么样？一定很美吧？</p>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的一个夜晚，他蓬头垢面、衣衫褴褛，已经不知道稀里糊涂地在这大陆上走了多久。</p>

他听见前方有河流的声响，好阵欣喜，他想喝口水，把自己洗一洗。然而那河里，却有另外一个人。</p>

月色如华，身影如魅。她一步、一步地走向河心，好像那不是死地，是天堂。</p>

突然一个踉跄，她的身子淹没在水中，一下不见。</p>

他吃了一惊，越过暗涌的潜流，在水底抓住了她的头发，她的头发那么多，多得他觉得自己也要被纠缠着往水底漩涡陷进去……</p>

不知道扑腾了多久，他终于把那奄奄一息的女人整上岸。</p>

他喘着气看那女人，那女人却好像没有看到他一样，一双眸子如同死物。</p>

他不能救了她，又抛下她。</p>

开始的几天她连水和米都不想沾，是他用了强，她才勉强吃一点。</p>

后来终于开始吃东西，可依然一句话也不说。</p>

他们相遇的地方，也是金宋交界。</p>

有一天，他们看见一队打秋风的金军，她突然像疯了一样扑上去喊打喊杀……</p>

他明白了她的心结，冲上去三拳两脚处理了那些金兵。</p>

那天她抱住他，哭得很伤心，她问他为什么要救她，何不让她一死了之，一了百了。</p>

“死何其容易，活着才叫难。”毕再遇复述了当时他妻子对他说的那句话，也像是在对青二十七说。</p>

青二十七低头无言。</p>

这是个不太冗长，也听来普通的故事。</p>

青二十七原以为是夫人救了他，却不料是他救了她，心怀怜悯的，原本是他。</p>

只是，毕夫人柔弱如斯，怎就能令毕再遇倾心以待？以青二十七的私心中，唯有像青十六那样的女子，方才与他堪配。</p>

最后，毕再遇叹了口气，轻轻地说：“她的闺名，叫清凌。”</p>

青二十七如同五雷轰顶：“清凌？！她就是清凌？！”她见过这个名字，就在不久以前！</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