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chapter.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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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妮丝没有想到，她从多米尼克那里拿到的那瓶萨普庄园的波尔多红酒，第一次招待的不是与她畅谈星座的女孩子，而是与她许久未见的阿罗。</p>

尽管吸血鬼的舌头已经没有任何味蕾，品尝不出这瓶红酒的哪怕百分之一的甘醇。</p>

神盾局为她准备的小公寓内各种物品一应俱全，甚至还备了两只小巧精致的高脚酒杯，她动作熟练地打开酒瓶的木塞，将深红透亮的液体倒入其中，轻轻握着酒杯，转过了身。</p>

屋子内没有开灯，落地窗外的路灯余光将阿罗的身体轮廓从一片黑暗之中温柔地描摹了出来，他就坐在茶几之后，背脊挺得笔直，那双红色的眼睛紧紧地盯着她，似乎是要将她整个人一个细节也不落下地烙印在自己的瞳孔上。</p>

他带来的那束玫瑰花已经被插在了茶几上的玻璃花瓶内，还带着晶莹剔透的夜露。</p>

尤妮丝暗暗呼出一口气，端着两只酒杯，走到了阿罗对面，她将酒杯推到了阿罗的面前，阿罗微微眯了眯眼睛，然后说道：“味道不及科林斯的葡萄酒。”</p>

他的语调非常古老，像是只出现在莎士比亚戏剧里的咏叹调，声音柔和到令人后背寒。</p>

尤妮丝抬起眼皮看了他一眼，整个人向后，靠进了沙里面。</p>

阿罗笑了笑，垂下眼眸，拿起了高脚酒杯，他的手指修长而瘦削，被杯子里的深红色液体衬得更显苍白，他轻轻晃了晃酒杯，然后抬眸看向她：“我以为你会像以前一样，再继续躲着我。”</p>

“我也以为就像你说的那样，你不会再来找我。”尤妮丝平静地说。</p>

她话音刚落，就看见阿罗摇晃酒杯的动作顿了一顿，他出一声轻笑，说：“你当时果然在那儿。”</p>

尤妮丝平静地看着他，并没有答话。</p>

“这么多年，我找了你那么多次，你每次都冷眼看着我无功而返。”他将酒杯又放回了茶几上，“最狠得下心的，永远都是你，姐姐。”</p>

时隔近两千年，再从阿罗的口中听见“姐姐”这个称呼，尤妮丝恍惚了一瞬，从阿罗走进她的屋子那一刻就时刻紧绷着的眼神，终于有了些软化。</p>

“你可以无数次离开我，让我痛不欲生，在我下定决心不再追寻的时候，又用一本日记将我拉了回来。”阿罗看着她，嘴角扬起一个略显嘲讽的笑：“而我，永远都像是姐姐的影子一样，离不开，又追不上。”</p>

“你开心吗，姐姐？”</p>

尤妮丝别开眼睛不去看他。</p>

良久，他说：“我恨你，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但别妄想我会放开你。”</p>

他站起身，伸手从花瓶里摘下一朵玫瑰花，别在了自己的胸口，走到了落地窗前，纱幔窗帘擦过他的肩，他的脚步一顿，然后回过头去，垂在肩上的黑随之滑到了他的脑后。</p>

“这些玫瑰是从科林斯湾带过来的，你最喜欢的那片野玫瑰。”</p>

尤妮丝整个人陷在沙里，看着茶几上两只孤零零的高脚杯，过了许久，她伸出手，握着杯子，将里面的液体一饮而尽，毫无意外地没有品尝到红酒的甘醇，只有寡淡无味的液体划过她的喉咙，穿过她安静的胸腔，坠入她早就停止了消化功能的胃囊。</p>

尤妮丝当年从科林斯带去斯巴达的葡萄酒大半都进了她的胃。</p>

她的丈夫列奥尼特虽然生性沉默寡言，是一个标准的斯巴达战士，但是却在自己的权力范围内给了她最大限度的自由，她可以坐在酒窖里喝个烂醉，也可以毫无阻拦地与科林斯通信，甚至允许她跳着舞哼着歌在纪律严明的王宫之中行走。</p>

她来到科林斯半年后，就收到了父亲的书信，信中说到她的继母怀孕了，她将会再有一个弟弟或者是妹妹，同时，他也准备给阿罗张罗一门婚事，对方出自科林斯名门，与他同岁，是个漂亮活泼的小姑娘。</p>

尤妮丝看见这封来信时，第一反应是开心，然而开心之后，却有一种难言的失落。</p>

父亲还会再有自己的孩子，长久之后，会忘记这个远嫁的大女儿；而阿罗……就像她在临走的时候在他耳边说的，他会有妻子，她是他的神明，然后也会习惯没有自己这个远嫁的姐姐的日子。</p>

而那一封封带着少年人幼稚到极点的诅咒的信件，不会再跨越大半个摩里亚半岛，寄到她的手上。</p>

她当晚就醉倒了在了酒窖里，等醒来的时候，便看见映满眼帘的晨光，与坐在床榻边看地图的列奥尼特。</p>

列奥尼特作为一名战士，感官极为敏锐，他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回过头来，正好撞进了尤妮丝的眼眸之中，这个向来寡言的斯巴达王子在沉默许久之后，突然问她：“想家了？”</p>

她愣了愣，随即又躺了回去，哑着声音说：“科林斯有最好喝的葡萄酒，最美的野玫瑰，还有最好的父亲。”她顿了顿，想起了在科林斯仲夏之时，那个死死盯着她的半大少年。</p>

“和最可爱的弟弟。”</p>

她笑了笑，然后闭上了眼睛。</p>

过了很久，她听见列奥尼特语调生硬地说出了一句话：“斯巴达有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