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第一百零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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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个五月, 云中郡滴雨未落。</p>

烈阳炙烤之下，溪流接连断绝, 河流水位下降，动物大批聚集到水边, 争抢剩下的水源。云中之地又出现旱灾的征兆。</p>

就在众人惴惴不安，彻夜难眠时, 天空中忽然乌云密布, 闪电爬过云层, 雷声轰鸣，一场甘霖从天而降。</p>

电闪雷鸣中，天像破开巨大的口子, 雨水犹如瀑布，自半空倾泻而下。干涸的小溪重新开始流淌，蜿蜒的小河穿过草场, 烈日炙烤的大地也在这一刻变得葱绿, 现出勃勃生机。</p>

黄羊站在雨中, 多数一动不动。</p>

小兽蹲伏在草丛里, 享受雨来时的清爽。</p>

畜场内，青壮和佣耕走出木屋，扯掉上衣，袒露健壮的胸膛，任由雨水冲刷而过, 口中大呼着痛快。</p>

赵信和赵破奴带头冲进雨里, 卫青和阿稚几个跟着往外冲, 不想被少年们抓住。疑惑地回过头，对上赵破奴和公孙敖的笑脸，脑中顿时警铃大作。</p>

“哪里跑！”赵破奴嘴角上翘，双眼笑得弯起。公孙敖搓着大手，满脸的“不怀好意”。</p>

孩童们迅散开，奈何腿不够长，一个接一个被抓回来，转眼就被扒去衣服，仅留一条犊鼻裈。</p>

见到这一幕，雨中的青壮哈哈大笑。</p>

赵破奴和公孙敖洋洋得意，赵信双手举起无奈认命的卫青，掂掂重量，笑道：“阿青壮实不少。”</p>

说话间，公孙敖从孙媪处取来新制的胰子，和赵信一起动手，将孩童们逐个拉过来，洗掉间的油腻和身上的泥垢。</p>

“反抗”无效，孩童们满脸悲愤，也只能放弃挣扎。不是他们不喜欢洗澡，实在是赵信几个手劲太重。</p>

奈何公孙敖是个醋缸，见过卫绢给孩童们搓背，主动要求接过这项重任。赵破奴和赵信看热闹不算，竟也一起添乱。</p>

待到头和背部洗干净，孩童们立即躲开赵信几个，坚决要求自己动手。少年们也没再坚持，除掉上衣，拿起胰子搓在身上，口中高呼着痛快。</p>

自从畜场开始养猪，赵嘉就生出做胰子的念头。</p>

有了猪胰脏、脂肪和草木灰，再有巧手的工匠，做出成品并不困难。当然，比起后世使用的肥皂和香皂，匠人初制的成品还是差了一些。不过经验在于积累，做得多了，必然能够加以改进。</p>

有了胰子，洗衣洗澡都变得更加方便。</p>

魏悦之前来畜场，看到新成的胰子，从赵嘉手里拿走三块，还带走了一名能制胰子的匠人。后续如何，赵嘉没有仔细打听，只听说太守府又贴出告示，号召边民捕猎野猪。</p>

大雨足足下了半个多时辰，等到乌云散去，天边挂起一道彩虹，流淌过草场的溪流恍如银带。草叶上挂着雨珠，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炫目的彩光。</p>

雨停不久，青壮和佣耕就带上农具下田。少年和孩童们背起藤筐，拉着拖车，外出收割青草，采摘野果。</p>

妇人们将木盆抬到井边，一边处理兽皮和野禽，一边闲话今岁更役。</p>

“郎君日前说，今岁的更卒有五百之数。”一名用布帕包头，鼻梁高挺，身形健壮的妇人手持木棍，一边-搅-动木盆里的兽皮，一边开口说道。</p>

“五百？”一同处理兽皮的妇人惊讶道，“为何这般多？”</p>

“不多，郡边要筑要塞，郡兵也要补足。”孙媪提起一只羽毛斑斓的雉鸡，双手一扭，原本还挣扎得厉害的雉鸡瞬间断气，“非是郡中青壮不足，人会更多。”</p>

更役是力役的一种，应役的男子统称为更卒。服役期限为一月，从傅籍开始，基本是一年一更。不能服役或是不愿服役，可以出钱雇佣他人代为应役，称为“践更”。这种行为是朝廷允许，并不被视为逃役。</p>

践更至少需要两千钱，对普通家庭是个不小的负担。在边郡之地，践更的情况并不多。如赵嘉一般，出钱为老仆践更的情况更是少之又少。</p>

最重要的是，更卒除了服劳役，还会进行军事训练。边郡战事频繁，对刚傅籍的青壮来说，这是从军的起步点，也是难得的锻炼机会。</p>

早在三月时，郡内就下告示，飞骑驰往各县，传达训练更卒一事。</p>

如果赵嘉没有上任，沙陵县丞又得肩负数职，政务军事一把抓，必然会累出个好歹。如今官寺有了县尉，练兵之事自然要移交。</p>

为让赵嘉能顺利上手，县丞特地调拨两名经验老道的文吏，帮他整理往年的简牍簿册，汇总训练之法。</p>

因应役的更卒达到五百人，现有的营房稍显逼仄，县丞笔一挥，直接从官寺派出人手，临时建起来两排新屋。</p>

有赵嘉提供的水泥，加上木料和砖石都是现成的，屋舍搭建的度极快。</p>

武库中的车板都被拉过来，经过一番修补，铺成直抵两侧墙壁的长铺，上面再铺一层草席，就能安顿即将抵达的更卒。</p>

夏季蚊虫滋生，尤其是蚊子，叮咬在人身上，眨眼就能鼓起一个大包，不抓就痒得受不了，抓了就会出现血痕，片刻后又变得更痒。</p>

畜场内有医匠晒干的草药，还有调配的药膏，足够应付猖獗的蚊虫。军营则不然，更卒操练的校场后有一处水塘，虽然连通溪流，是一处活水，还是生出大量蚊虫。</p>

雨过之后，赵嘉在军营中走过一圈，手背就被咬了两口。</p>

清理营房的小吏和健仆更不用提。因天热汗流浃背，干活时，衣服黏在身上难受，不得不脱下来。没了衣服遮挡，蚊虫立刻会扑上来。肩背和手臂鼓起一个个肿包，遍布手指抓过的红痕。汗水浸入伤痕，火辣辣地疼。</p>

这还是白天，换到夜间，情况只会更加糟糕。</p>

想到更卒要在这样的环境下操练歇息，赵嘉不禁皱眉。想要填埋水塘，却现塘底极深，又被文吏提醒，言军营附近没有水井，这处水源十分重要。早年是为保证更卒用水，才将校场建于此处。</p>

“这处水塘本不大，是在先帝时，由当时的县尉下令拓宽挖深。”</p>

赵嘉啪地一声拍在胳膊上，摊开手指，掌心是一只喝饱血的蚊子。</p>

当时的县尉为何做出这样的决定？</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