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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种过后即是秋收。</p>

沉甸甸的谷穗压弯茎秆, 风从北方吹来, 拂过一片金色麦浪。</p>

距离秋收越近,赵嘉越是绷紧了神经, 除了组织人手到田间地头巡视,驱逐食谷的雀鸟小兽, 更是每日询问有经验的农人,确认天气是否会产生变化, 是不是要提前抢收。</p>

并非他杞人忧天,而是之前的经验告诉他, 老天爷的脸说变就变, 不提前做出准备,难保今年的收成又会泡汤。</p>

“郎君放心, 这几日都不会有雨。”熊伯的身体早已经痊愈,除了横过胸前的两条长疤,再不见半点伤重的影子。</p>

村寨的事情有卫青蛾和乡老打理,虎伯留在畜场, 和熊伯轮换带着青壮下田。</p>

这让熊伯有了更多闲暇,依照赵嘉的吩咐, 指点孩童和少年们开弓的要领。兴致起来, 还会抄起长棍, 为他们演示如何敲断马腿, 在乱军中杀敌求生。</p>

季夏过后, 赵嘉每日忙得脚不沾地, 不是在田头就是在村寨, 同时还要教导卫青等人读书习字。稍微得些空闲,就会到演武场观看少年和孩童们演练。</p>

在少年和童子各自选定几块靶子,轮番开弓射箭时,赵嘉靠向围栏,拍拍枣红马的脖颈,让它自行去吃草,随即和熊伯商议秋收之事。</p>

“今岁多开了不少荒地,提前做些准备,免得遇事慌张。”</p>

知晓赵嘉的担忧,熊伯想了片刻,向赵嘉提议,可在近日就组织人手下田收割。</p>

除了曲辕犁和耧车,匠人和老农聚到一起,造出了收割谷子的器具。虽然使用过程中会留下不少谷穗,需要人力再清理一遍,但比起全靠人力收割,着实能省去不少力气。</p>

第一次看到成品,赵嘉半晌没认出这是什么。</p>

匠人简单解释一番,就拉起车身两侧的挡板,牵引出轮状的弯刀,又在车前套上犍牛,由一人踏上车栏,扬鞭进行驱赶。谷车缓慢前行,凡车轮过处,高草尽被割倒。虽说参差不齐,还需要不少改进,仍是让赵嘉看得目瞪口呆,惊叹不已。</p>

还是那句话,有的事不是做不到,而是没想到。</p>

一旦揭开蒙在眼前的薄纱,劳动人民能够挥出的力量,真心出想象。</p>

如果说曲辕犁和耧车有赵嘉的因素在内,谷车则是实打实的西汉出产,凝聚的全是工匠和农人的智慧和心血。他们说不出所谓的机械原理,却能直接动手做出来,不得不令人叹为观止,心生敬意。</p>

“谷车已制出八架,匠人都在赶工,会木工的青壮也在帮忙,不出三日就能增至十架。”熊伯按住肩膀,转动两下胳膊,扬声叫住少年,让他们继续瞄准一百步的靶子,九成的箭矢能射中靶心,再将目标移到一百五十步。</p>

“十架,应该够用。”赵嘉双臂搭在木栏上,身体微微前倾,“明日开始收麦,尽将麦田收完,再收粟田。”</p>

熊伯点点头,见少年和孩童6续射空箭壶,转头对赵嘉道:“郎君练几箭?”</p>

“不了。”赵嘉站起身,抻了两下胳膊,笑道,“等下要去麦田。”</p>

熊伯没有多说,目送赵嘉离开,迈步走上前,让少年和孩童放下弓箭,各自抓起一把木刀,捉对练习劈砍。</p>

妇人们聚在溪边,用木棒捶打布衣。</p>

卫绢和几名少女抱着木盆、提着木桶,将洗干净的衣物送回木屋后晾晒。</p>

遇赵嘉策马经过,少女们纷纷停下脚步,笑着同赵嘉行礼。其中两人还红了面颊,直至赵嘉走远,仍舍不得收回视线。</p>

“阿鹊,莫要看了。”卫绢拉了拉少女的衣袖,不似同伴打趣,而是轻声提醒,“赵郎君有爵位,将来要做官的。”</p>

阿鹊面上闪过一丝黯然,少女们也变得沉默。</p>

“我晓得。”阿鹊抬起头,坚定道,“赵郎君甚好,纵不能嫁,我亦喜他。”</p>

话说开之后,少女的心情豁然开朗,酸涩黯然随之消去。旋即扬起声音,唱起古时传下的调子,歌声清脆悦耳,诉尽对少年的倾慕。</p>

少女们都被感染,一边向前走,一边随声应和。歌声未必多么娇美,却带着独属于边郡的爽朗和生机勃勃。两个少年扛着工具走过,面对面,都没留神,险些撞在一起,当场闹出笑话。</p>

湛蓝的天空中飘过几朵白云,金褐色的身影穿空而过,留下一声响亮的高鸣。</p>

来自草原的风压倒翠绿的青草,鼓起少女身上的布裙,吹开乌黑的鬓。歌声和笑声融入风中,彼此缠绕,一同飘远。</p>

抢收的决定做得很及时,就在麦田收割完毕,粟田收割到一半的时候,天空中开始堆积雨云,宣示一场大雨随时可能来临。</p>

为免粟田遭到损失,畜场众人都被调动起来,谷车不够用,纷纷拿起镰刀下田。少年和孩童们停止练箭,每日帮忙下田割谷,捡拾遗留的麦穗。</p>

所有人都在争分夺秒,日头落山,干脆在田边点燃火把,不顾蚊虫叮咬,以犍牛拉动谷车,连夜进行收割。</p>

由于畜场常见野物,赵嘉时常还会下令宰羊,众人常吃动物肝脏,偶尔还会吃些鱼汤,夜盲的症状极轻,在田边点燃火把,以谷车收割,只要多加小心,基本不会出现误伤的情况。</p>

青壮、妇人和老人轮番下田,粟田很快收割完毕。收割的谷子被送入粮仓,等待天晴时晾晒脱壳。</p>

赵嘉和众人一起忙碌,整整五日,每天都只能睡两到三个时辰。等田亩全部收割完,赵嘉回到畜场,来不及吃饭,咕咚咚灌下一碗清水,眼皮就开始打架。</p>

卫青和阿稚一直跟在赵嘉身边,又累又困,同样是哈欠连连。</p>

见状,赵嘉干脆将几个孩童全都叫到屋内,也不用洗漱,直接倒在榻上,先睡饱再说。</p>

秋夜依旧有些闷热,蚊子更是恼人。</p>

孙媪特意用草药熏过,待蚊子都被烟气驱走,在屋内摆上冰盆,放下门窗上的细布,总算能让赵嘉睡个好觉。</p>

相比之下,青壮就显得随意许多,聚到谷仓,在地面铺上草席,一个个倒头就睡。实在太过疲累,呼噜声此起彼伏,别说蚊子叫嚷,估计打雷都吵不醒众人的美梦。</p>

临到日正当中,畜场内依旧静悄悄一片,半点没有苏醒的迹象。</p>

直到不满的骆驼冲出围栏,牛羊圈中传来叫声,睡在谷仓边的赵信才蓦然转醒,半闭着眼睛坐起身,摇摇晃晃走出木门,用清水泼过脸,变得精神之后,立即转身回去,将还在打呼噜的赵破奴和公孙敖“踹”醒。</p>

少年们闹出的动静实在不小,青壮6续被吵醒,坐起身,见日头升高,没有落雨的迹象,立刻收起草席,用蒸饼填饱肚子,准备将谷子运到打谷场晾晒。</p>

人声传到木屋内,赵嘉睁开眼,现自己被三头身包围,未来的大将军大司马正趴在自己胸前,睡得小脸粉红,像猫一样出呼噜声,忍不住就想笑。</p>

一阵敲门声传来,赵嘉将卫青放到榻上,起身走到门边。</p>

房门打开,孙媪提着一只藤篮,里面装着过水面和肉酱,还有一碗腌菜。</p>

“郎君,时辰不早,该起身用饭。”</p>

闻到肉酱的香味,赵嘉的五脏庙唱起大戏。当即谢过孙媪,伸手接过篮子,转身回到屋内。篮子刚刚放下,就现卫青和阿稚几个6续坐起身,有的正揉着眼睛,有得还在打着哈欠。</p>

“郎君?”</p>

“起来了?洗脸洗手,准备吃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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