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8章 萧砚的萧，李柷的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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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中旬，长城南面经檀州往幽州的大道上，数支规模庞大的兵马正缓缓拔营行动，而大道两侧，正值春意恰浓，夏日将临的盛景。</p>

无数面新开垦的田地间，绿茵盎然，清风拂拂，刮得一浪又一浪正月前后抢种的麦子不断摇摆。</p>

上万军队或骑或步，便只是迤逦沿着大道向南而行，数不清的旗号在风中飘动，未着甲的士卒们意气风发，都只是在风中昂然唱着燕地流传已久的民歌。</p>

而这数支彪悍兵马如此而行，竟罕见的在道中毫不越界，更别提是去冒犯那些在田地里趴下去不敢抬头的百姓了。</p>

且直到这响亮的燕地民歌响起，那些颇显惶恐的百姓才错愕的抬起头，似生出了一股奇怪的心绪。</p>

这些兵马，都是他们燕人的子弟啊……</p>

当此之时，在道旁立马的完颜阿谷乃和完颜函普二兄弟面面相觑，前者眯眼看着眼前此景，却已是呆滞了，后者则是脸露羡慕之色，却又在思索着什么。</p>

然而，不论怎样，二人都已被此景震撼的无法以言语表达了，脸上露出了没有见过世面的样子，显然是被震惊的无以复加。</p>

连他们这两个首领都这样子，就不用说他们麾下的女真人了，皆是早已被这麦香熏得头脑迷糊，被这盛景惊得不知所措，原本只敢埋头吭哧吭哧赶路，这会也不禁时时抬头，用余光去瞥四下光景。</p>

谁能想到，不过才小半年的时间，这燕地竟又变了一番模样。</p>

不过完颜兄弟到底是有见识的，晓得这还是临近幽州的边塞之地，但连边塞都如此，恐怕入幽州前，还得做好心理准备。</p>

“萧帅此法实在管用。”</p>

完颜二人前头，余仲、王彦章和田道成三人被些许将领簇拥着并肩而立，前者一开口，便继续笑道：“让儿郎们在行军时唱歌，不但能让诸军解乏，竟真让百姓对咱们亲和了不少，一路过来，百姓对咱们的态度可比两年前在刘家底下的模样好看多了。”</p>

王彦章嘿的一笑，只是道：“萧帅让做的，当然是有道理的。不过按我说，也就是你们燕地的这捞什子民谣还算有几分男儿气，若是那番莺莺燕燕的，唱都把气势唱没了。”</p>

余仲和田道成二人先是一愣，而后哈哈大笑，后者却好似因此受了启发，思索道：“是不是应该特地令人编练一曲用于军中的鼓乐？”</p>

“有啊。”余仲道：“萧帅起初言秦王破阵乐便甚是不错，然而词不全，这才作罢。”</p>

田道成点了点头，道：“我听说这曲用于宫廷的多，我们都未曾听过，更别提麾下的儿郎了，想必萧帅也是因为顾虑此事。”</p>

另外二人点了点头，显然也如此认为。</p>

而田道成说罢，便也不再多言，只是对着王彦章二人抱了抱拳：“行了，此行我与二位将军便伴至这里了吧。</p>

田某是后生，但王将军和余将军骁勇，却也是田某平生罕见，这一年能够并肩陷阵，实在有幸！临别了，才发觉论袍泽之事，还需得王将军和余将军这等男儿才靠得住，倒真是舍不得……”</p>

“哈！”王彦章难得一笑，亦是抱拳：“田将军莫要别扭王某人，此等文绉绉的话，王某可不会说！”</p>

余仲便在一旁发笑。</p>

不过王彦章马上又道，这话竟是对余、田二人说的。</p>

“我王某是一介粗人，往日里在军中有些得罪之处，还望余将军和田将军莫要放在心上，王某非争功之人，就是实在手痒的紧，忍不得缩在后头等其他人打完了再上。往后若有机会，这先锋的位子就不和二位争了。”</p>

“那便一言为定？”余仲笑道。</p>

王彦章昂然道：“大丈夫一口唾沫一个钉，自是一言为定！”</p>

田道成亦是发笑，而后一叹：“只怕这机会，恐在何年何月了……”</p>

三人便默然下来，王彦章咂了咂嘴，也颇有感慨。</p>

想他们萧砚麾下最先出头的四个重将，元行钦统兵在漠北坐镇，田道成也要率领大部定霸都和半数卢龙军转为萧砚的私军前往渔阳，而他王彦章和余仲，则要回返中原。</p>

元行钦在名单上已经是一个死人，行事又稳妥，萧砚留他在漠北是早就定下的。而田道成此战在漠北立了功，也重新升了上来，但他在汴梁官场上声名不显，是替萧砚编练私军的最佳人选，且他是被萧砚一手提拔起来的白身，也无需担心忠诚问题。</p>

至于王、余二人，前者本就是汴梁将领，而余仲则是因为在平燕一战中立了大功，是需要随萧砚一并领兵入汴梁在禁军中任职的，算是超阶提拔。</p>

这一年厮杀，过瘾、痛快，他们中间难免有些不和，却也终究是结下了同生共死的袍泽之情。</p>

愈是亲临战阵的武夫，愈是知道这种能够放心把后背交给彼此的袍泽有多重要，更别提眼下官位越坐越高，一個同为军中大将，却一起有过生死之交的经历，互相能带来的助力更是无需多提。</p>

只可惜，这种能够再次一起陷阵沙场的机会，只怕很难预见了。</p>

“无妨，同为萧帅效力，总有那一日的。”王彦章哈哈大笑，显得很豁达。</p>

田道成便也发笑，然后再次一抱拳：“王将军、余将军，后会有期。”</p>

王彦章也难得的正色起来，和余仲一同回礼：“田小兄弟，后会有期。”</p>

不过三人都知道，这一‘后会’二字，真不知要在何时了。</p>

……</p>

号角声响起，几支并未竖立旗号的骁勇兵马在大道的岔路口离开大队，向东而去。</p>

那是一支约莫六七千上下的定霸都和卢龙军大军，去往的方向是渔阳，他们的家眷也早就被韩延徽负责向那边迁徙了过去。</p>

就此，河北便有了一支在大梁账面上不存在，实际上却依然吃着大梁军饷的私军。</p>

而远离战火一年余，早已开始重建的渔阳，亦成为了某人几乎完全割据的大本营所在。</p>

此地夹在漠北、辽东、幽州三者之间，进可南下，退可坐拥辽东，早就成为了萧砚集团的核心地区，往之输送的人力、财力不计，甚至是去年俘虏阿保机的漠北军，这会都已经在当地开始种地、挖矿，彻底扎根下来。</p>

看着亦随田道成而去的女真兵马，完颜阿谷乃便在马背上朝着王彦章二人叉胸弯腰下去，用极不熟练的汉话问道：“二位将军，俺已经把儿郎们尽数交上，何时能面见萧将军……”</p>

“见萧帅么，去幽州等等吧。”</p>

王彦章揪了揪大胡子，咂嘴嘟囔道：“我都不知道他老人家去哪了，你想见，我还想见嘞！”</p>

——————</p>

一行人顺着官道不徐不缓的前行，走马闲谈。</p>

“公羊老货，你当日不是说求死么，怎的活到了今日？”</p>

被询问的公羊左却只是哈哈大笑，也不顾自己身上的箭伤拉扯的隐隐作痛，只是指着自己的鼻子对那揶揄他的不良人道：“去去去，老子还要给你个老儿送终，怎能先死。老子才五十九，怎么也该你们这些老东西走在老子前头才对。”</p>

这一番话不说还好，甫一出口，便马上引来一阵唾骂，惹得道边鲜少的行人纷纷投来惊诧的目光，显然是被这帮疤面的老翁给骇住了。</p>

不提这些悄悄避开的百姓，公羊左只是自乐，毫不示弱的与一行瀛洲不良人对骂了几句，不过最后终究是寡不敌众，拍马往前赶了赶。</p>

“后生，让开让开，让老夫与校尉说说话。”</p>

他不客气的挤走伴在萧砚身侧的李莽，趋马近前。</p>

后者一脸不虞，佩着脸上的刀疤愈显得凶悍了几分，但脸皮终究是拍马不及公羊左，故只能憋屈的一言不发落在后面吃土罢了。</p>

这还不完，公羊左复又看向了萧砚右手边的游义。</p>

“老游，你去看看前头路平不平，莫把咱们校尉颠着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