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独揽河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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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元节，汴梁。</p>

皇城。</p>

垂拱殿。</p>

在这个全天下尽皆欢庆的时节，天上有瑞雪，人间有花灯，可谓是货真价实的瑞雪兆丰年，市民喜庆，百官休沐，全城不设宵禁，只为让人能够尽兴高乐三天三夜。</p>

但就是这么一个举国相庆的上元节，却不能扫清皇城内压抑的气氛，从几日前开始，就似有一股难言的怒火，深深的笼罩住整个皇城大内，来往的宦官、宫人，尽皆是小心行事，唯恐突然就冒犯了住在这皇城中的朱家皇帝。</p>

就在这上元节的前一日，便有一个宦官因为触犯了天威，而连累整個殿的宫人被齐齐斩首，在这般的情况下，一时间人人自危，都祈祷着这上元节能够让那喜怒无常的朱家皇帝心情好一些。</p>

而虽然所有人都不知这位朱家皇帝到底是因为什么大怒，但却又在冥冥中猜得出来。</p>

河北……</p>

燕地尽归大梁，不止对汴梁百姓来说是一桩好大的谈资，便是对于这些锁于宫中的宦官宫人，也是一件如雷贯耳的紧要之事。</p>

于宫内的宦官来说，在往常只要在面对朱温的时候，围绕着河北之捷拍拍马屁，不但能惹得龙颜大悦，便是什么小错小过也只是一笑了之，若是马屁拍得好，少不得还能被赏赐一些银白之物。</p>

但在这几日，若是谁敢在朱温跟前提了河北二字，往轻了算都是被杖毙致死。</p>

在这种情况下，还猜不出是哪里出了问题，便就是傻子了……</p>

……</p>

垂拱殿外，两个宦官躬身守在殿门口，在这冰天雪地里眼观鼻鼻观心，连大气也不敢喘，对殿内的交谈声更是无意多听，唯恐惹上杀身之祸。</p>

不过两人没有忧惧太久，待在这殿外值守了片刻，看见廊庑间的拐角处不徐不缓的走来了一道人影后，他们便心下稍安。</p>

来人披了一件红色圆领窄袖阑衫，上面绣有章纹，从衣色与纹路上可以清晰辨明这是一名五品级的宦官。而能在宫内有五品级的宦官，只能是在内侍省任职，掌有寻常宦官难以企及的实权。</p>

两人见到这宦官踱步过来，便纷纷喜色向下作揖，小声唤道：“阿爷（干爹）……”</p>

丁昭浦却不理他们，而是先卑躬屈膝的向殿门口的几名禁军善意一笑，面色人畜无害，稍有些巴结之意，指着那两个小宦官道：“这二厮头一回在垂拱殿上值，咱家来看看有无差池，有些小事要嘱咐一二。”</p>

几个禁军自不理他，只是傲慢的一挥手。</p>

有了李唐的教训，朱温昔日分别在长安、洛阳一口气尽杀大大小小宦官上千人，而今宦官的地位低的离谱，对于武人来说，这些宦官甚至不如寻常一白身老百姓，自然不怎么能看得起。</p>

而丁昭浦因为月前在焦兰殿得了朱温赏识，现今已从最平常不过的通侍太监一跃而成从五品的内侍省内给事，掌承旨劳问，分判省事，虽说这一品阶的内给事还有十人，但他在朱温跟前的印象很显然要更重一些，在这宫里的地位也高得多。</p>

对这一切，他当然要归功于萧砚，虽说他能得朱温赏识，最主要的是当时焦兰殿内献捷，他正好拍马屁拍到了朱温痒处，得以从一众宦官中脱颖而出。</p>

但若没有昔日萧砚时常给金银与他，他也不会有多余的钱财去上下打点，更没有机会能在朱温跟前露脸，若没有萧砚，他可能还得在这宫里熬上许多年，甚至在某一日被无缘无故砍了脑袋而不自知。</p>

自从遇见萧砚，他便开始青云直上，在短短一年内从一仰人鼻息的普通太监升迁为内给事，固有他自身八面玲珑的作用在内，但主要还是有萧砚给钱财替他上下打点的原因所在。</p>

对丁昭浦而言，萧砚就是他的贵人，一句再生父母或许夸张了，然他是亲往河北传过旨的，萧砚的一应手腕他能知晓一些只言片语，不论是什么养寇自重还是结党营私，他除了暗暗心惊外哪里会有其他什么心思。</p>

对于这个时代的宦官而言，如果能有一个实权武夫作为靠山，在朝中宫里都能安全许多，萧砚的权势越大，他能得到的东西越多，也越能在这个动不动就脑袋搬家的朱家皇城里安稳下去。</p>

至于对朱家皇帝的忠心？</p>

对不起，于丁公公而言，现在眼里只有他的萧阿爷。</p>

萧砚又没有造反，不过只是蓄养一点点私兵而已，这点小事，自然不必向上禀报了。</p>

丁昭浦行得正坐得端，毫无心理压力，对着几个禁军巴结的一笑，招着两个义子走到角落阴影处。</p>

到这里后，他那副在禁军前点头哈腰的模样便没有了，腰杆直起来，面上也不冰不冷，淡淡问道：“可替咱家看清楚了？入殿的有谁？”</p>

其中一个小宦官便马上谦卑的巴结道：“禀阿爷，儿子们看清楚了。博王（朱友文）、敬相、葛太傅、韩侍中、张侍郎尽皆入殿……”</p>

丁昭浦皱了皱眉。</p>

敬相自不用多言，为崇政院使敬翔，这几日在垂拱殿召开的几次小朝会他是必到的，而葛太傅则是葛从周，一年前汴梁动乱，他因此被罢黜了金吾卫上将军一职，一直在京闲用，还是这次河北康怀英被困的消息传来后重新提用起来的。</p>

而韩侍中与张侍郎二人，前者为守司徒、同平章事、诸道盐铁转运使、侍中韩建，地位等同于宰相，几乎能与敬翔平起平坐，虽说其以前是割据华州自守一方的镇国军节度使，然朱温认为他有文武之才，且懂得农业、军事、财政，为全才，自从其投降后一直恩宠有加，格外优待。</p>

至于张侍郎，则是中书侍郎、同平章事，兼判户部侍郎的前唐礼部侍郎张文蔚，他是前唐降官，两年前废帝李柷禅位，便是他主持的。</p>

而格外需要注意的是，李振除了一大堆官职外，从开平元年起一直为户部尚书，张文蔚可以说是李振的直接下属，而今李振被困河北，前些时日小朝会一直未曾召见过张文蔚，今日却被一起召见到垂拱殿，很值得玩味。</p>

丁昭浦侍奉了朱温好些年，嗅觉很灵敏，这会稍稍一作想，就第一时间嗅到了关键信息，脸上便浮起笑意，然后斜睨了二人一眼，道：“没了？”</p>

旁边一直没寻到机会的小宦官遂马上抢先道：“阿爷、阿爷，不止。儿子方才早他半个时辰来垂拱殿，见到均王（朱友贞）……”</p>

说罢，他便压低了些声音，左右看了看，当着旁边那小宦官稍有些不可置信且嫉恨的眼神，对丁昭浦附耳小声道：“陛下在召见众臣之前，就已先召见过了均王。儿子听的清清楚楚，陛下问均王：‘汝识得一良将，朕可安心用乎？’”</p>

丁昭浦眯了眯眼，盯着他：“均王如何答？”</p>

“均王答：‘儿臣亦为父皇的将，父皇若不喜欢，旋即就可一刀斩之，何况是萧砚一毫无根基之辈’……”</p>

“好！”</p>

丁昭浦暗暗叫好，听到此处，他就知道事情稳了，平素只知这均王朱友贞只知道声色犬马、昼夜荒淫，没想到其在关键时候脑子居然转的还挺快。</p>

有这一句话，起码萧砚嘱托他的事情，就已办的七七八八。朱友贞替萧砚承担了一部分风险，或许朱温仍然会有疑心，但在紧要之时，可能只有相信萧砚的那一片忠心了。</p>

他微微一笑，看了一眼先前那义子有些不服气的模样，便同时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咱家一众义子中，独你二人伶俐，这也是咱家愿意重用你二人的原因。</p>

但咱家有一句话说在前头，若认咱家为阿爷，从此以后你二人便就是亲生兄弟，要比你们在宫外不知生死的爹娘还亲！各自使出本事、小心思都无妨，可若谁敢对亲兄弟使小绊子，休怪咱家不念旧情！”</p>

那后面禀报的义子心下一凝，知丁昭浦在点他，便忙不迭的点头道：“阿爷只管放心，儿子定将田二视作亲弟弟……”</p>

田二遂也道：“阿爷放心，儿子定将汪大当亲哥哥看待。”</p>

丁昭浦扫了两人一眼，收拢了一下手中拂尘：“切记，这宫里不太平，尤其对咱们这种阉人，认这一份亲呐，今后就晓得好处了。回去吧，多记一些规矩，遇见什么人都把头低下，若能真把咱家当阿爷看，咱家也不管什么真不真心，只要样子做像了，莫起其他什么心思。放心，日后有你们的富贵享受。”</p>

汪大、田二大喜，纷纷就要拜倒：“多谢阿爷……”</p>

“行了行了，快滚过去。”</p>

丁昭浦再次向那几个禁军打了个招呼，才慢悠悠往回走，小心写了一个纸条。</p>

待到了御膳房后，他马上召来一名义子，交给他后，吩咐道：“安乐阁新出了一道菜品，你去宫门接一接，记着，这东西一定要亲手交给那叫作‘骆小北’的少年郎，若是旁的人来送，只管取菜便是，勿要将这东西交给他。”</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