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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红楼是京城里有名的妓馆, 位处陵安河附近,紧挨着残败的杨柳,左边便是涓涓河水。
此时是白日, 没有姑娘站出去揽客, 门前只挂着两盏红灯笼看着冷冷清清的,其实里头的宾客倒是不少。
伴随着丝竹之音, 楼里面嬉闹正盛。
虽然没有晚上热闹,但此时倒也有不少人偷摸着来寻欢作乐, 尤其是一会儿还有春红楼的花魁尚宫燕来登台唱曲, 一楼二楼围满了人,嘈杂欢闹声不绝于耳。
不知过了何时,楼内的丝竹之音骤然停了下来, 宾客便登时明白过来, 快步围在台前等着。
片刻后,层层帷幔之后露出一抹婷婷绰约的身姿, 那女子缓步走来,随后掀开了帘子。
女子便是京城名妓,春红楼的花魁尚宫燕。
尚宫燕模样生的美艳,眉目含情,手持琵琶上前,如春日娇花般赏心悦目。她穿着一身轻纱紫衣,更衬肤白胜雪,一举一动之间皆是风情。
楼里顿时欢闹冲天,欢呼鼓掌声几乎要将楼顶掀翻。尚宫燕福身坐下, 轻轻拨动了一下手里的琵琶,楼内这才渐渐安静了下来,认真等着听她奏曲。
一曲华音刚刚泄出一点音声, 不等众人附耳倾听,春红楼的大门突然“嗡”地一声被人从外面猛地推开,门前的日光也尽数被几人的身形遮挡。
屋子里一暗,众人齐齐望去,顿时惊慌失措起来。
只见门口站着一排身着暗色云纹锦织长袍的锦衣卫,他们持刀快步走进,个个身材高大,神色肃穆,顿时便将前头的宾客吓得一哆嗦,连连往后缩,还险些撞翻身后的人。
两侧人让开,傅吉走过来,对着不明所以的老鸨亮出令牌,呵声道:“锦衣卫办案,任何人不得离开!”
楼内顿时陷入一片寂静,落针可闻,不少人都害怕起来。
朝廷有明文律法规定,白日不得狎妓。不少身上有官职的纨绔子弟连忙松开怀里的佳人,开始瑟瑟发抖。
眼见锦衣卫傅吉走过来,这些纨绔子弟擦着额上的汗,正欲讪笑着上前求饶,却见傅吉绕过他们。
径直上了歌舞的台子,傅吉对着上头静静站着的尚宫燕走去。
立在尚宫燕跟前,傅吉亮出手里的令牌,对着尚宫燕淡声说:“锦衣卫查案,尚姑娘,还请你跟我走一趟。”
这话一落,楼内顿时哗然,宾客齐齐傻眼错愕。
这锦衣卫到底要办什么差事,怎么会跟妓院楚馆里的花魁扯上关系。
眼见锦衣卫已经围到了尚宫燕跟前,老鸨从茫然中回过神来,赶紧上前,着急忙慌地说:“大人,大人,是不是搞错了,我们家宫燕可是哎呦!”
底下的锦衣卫持刀伸臂,拦住了要冲上来的老鸨。
傅吉无视底下的老鸨,对着尚宫燕说:“尚姑娘,请吧。”
老鸨急得两眼发黑,却也不敢硬闯着上前,只能在原地急得干跺脚。
楼内里的人都看着她,尚宫燕抱着琵琶静静站着,身上的紫衣被风扬起,却不见方才的婉约姿态。她并没惊慌失措,也没有说话,只透过敞开的门,盯着外面四方的天看了好久。
半晌之后,她终是低下头缓缓一笑,笑容中有种说不出来的滋味。
她放下手里的琵琶,什么都没问,拢了衣袖,缓步跟着傅吉下了台子,其他锦衣卫紧随其后。
众人纷纷让开一条道路,目送着她的身影渐渐远去,消失在楼内。
锦衣卫府门前的梅花已经残败,只留光秃秃的树干立在青砖石瓦下,诏狱里阴暗潮湿,不见日光,血腥味混杂着火把的油臭味弥漫整个牢狱。
谢殊玄色的长靴踩在血污之中,微低着头,听着身旁的锦衣卫吴哲说:“王严和玉红被分开关押,王严已经被审讯过了一次,骨头还挺硬,什么也没说。”
玉红便是和王严一起被捉获的那个女子,她是尚宫燕身边的侍女。
另一位锦衣卫轻笑了一声,带着嘲意,“他当然不会松口,他还指望着李家能将他救出来,认了罪可就再无回转的余地了。”
因着王严被抓,京城掀起一片哗然,李家的人接连上门,李夫人更是在门前打骂有声,使劲儿的闹。
一旁的吴哲跟着笑了一声,突然想到了什么,又说:“傅吉已经去请尚宫燕了,请回来之后大人要如何处置?”
谢殊抬起眸子,淡声说:“先关起来。”
吴哲点点头。
等底下的人将王严从牢狱里拉出来,绑在老虎凳上,谢殊弯腰走进去。
锦衣卫的刑罚可是比刑部大牢的厉害,昨日审问了王严半个时辰,便用了几样,他身上又本来就有伤,被竹芸刺得那一刀至今还没养好,这会已经浑身鲜血淋淋。
见谢殊走过来,王严粗喘了几口气,硬是咽下喉咙里的血沫,“谢殊,我乃锦衣卫镇抚使,朝廷从四品官,你敢私自审我!”
谢殊挑了挑眉稍,一旁的吴哲冷笑着说:“都是个阶下囚了,还有个什么官职。”
王严咬着牙,怒道:“陛下并没有下旨撤去我的官职,我就还是锦衣卫的镇抚使!”
谢殊笑了,“锦衣卫第一条铁律,便是有先斩后奏之权,王大人做了两个月的锦衣卫镇抚使,连这个都不知道吗?”
神色一顿,王严几番喘息,咳了一嘴血出来。
谢殊撩袍子坐下,抬眸静静地看着王严,问:“锦衣卫的刑具可比王大人私藏的那些厉害多了,王大人要一个一个尝尝吗?”
谢殊眉眼之间的狠戾已经褪去,看起来有些平静,却仍是让王严心生忌惮起来。
他咽了咽口中的血沫,一时竟不敢回话,隔了许久才道:“你到底要干什么。”
谢殊眉眼不见喜怒,不轻不重地说,“早在抓捕王大人那日我就说了,王大人不记得了?”
王严顿时想起那日谢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跟他说——我们也该算算总账了。
王严的心顿时狠狠地揪起来了,冷汗顺着额头直往下流。
谢殊眸光映着火把跳跃的火光,面色平静,却无端让人不敢直视。谢殊冷声说:“你帮着关冬颖在及冠礼上生事作乱,掳走苏文岚,陷害曹屯,私自动刑竹芸,这一笔一笔的帐,我会慢慢跟你算。”
王严整个人打了个冷颤,大喊道:“谢殊,你敢公报私仇!”
谢殊挑了一下眉梢,直直地看着王严,毫无怯意:“那又如何?”
王严哆嗦着嘴唇,脸色发白。
谢殊让一旁的锦衣卫接着用刑,“督察院左都御史于后日从襄阳回京,这前后已经接连上奏请求陛下将你扣押,你猜他查出来了什么?”
王严被用着刑,惨叫声响彻整个牢狱,闻言瞳孔猛缩。
都知道左都御史是去查襄阳王家的贪污受贿案,这桩案子可跟王严逃脱不了干系。
谢殊站起身,声音不紧不慢:“数罪并罚,你还指望着太后保你?你现在可以什么都不说,我等着你把这些刑具熬过来完。”
王严已经意识模糊,谢殊逐渐远去的背影和四角亮着的火把映在他眸子当中,扭曲又可恐。
他从高高在上的锦衣卫镇抚使到阶下囚,也不过两月半的时间。
王严不禁又想起那日他在茶楼和宁和立打架那次,宁和立在一旁被他气的站不住,可谢殊却是面色平静,对他说,“登高必跌重。”
他现在才恍然原来这句话是个隐隐的警告,谢殊从未想要暂避锋芒,更没有怕过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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