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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情往大了说,就是把人利用完一脚踢开,极其恶劣。

顾时安心里有气,强忍了许多天,还得在众人面前装,生怕露出马脚害了姜姮,这会儿可算能卸下面具,丁是丁卯是卯地与当事人理论。

他道:“我能问问我是做错了什么吗?我哪里对不起你们,让你们如此戏耍?”

姜墨辞忙摇头:“这与姮姮无关,是我的主意。我……我总觉得你与姮姮到此为止最好,不要再有更深的牵扯。顾大夫,你少年英才,深得摄政王器重,前途不可限量,不要因为这样的事而断送仕途。”

顾时安听他将话说得委婉漂亮,心里却很不是滋味。

他以为自己的那点心思藏得很好,其实连姜墨辞都看出来了,那么姜姮呢?她有没有看出来呢?

顾时安闭眼,心道自己可真是在妄想,妄想什么呢?那本就是一场美丽虚幻的梦,飘渺而至,如影而散,何该执念?

他不再赘言,负袖离去。

夜间,顾时安辗转反侧,难以入眠,披衣起身,想四处走走,谁知走着走着,走到了姜姮的那座假坟茔前。

孤山冷墓,倦鸟哀鸣,本就阴惨惨的,坟茔前竟还站着一个人,形单影只,煞是瘆人。

顾时安顿住脚步,悄悄退了回来。

他认出,那是梁潇。

梁潇一袭素袍,手搭在新立的墓碑上,声音轻袅:“姮姮,我今天重新理政了,我免了三县的苛捐杂税,增添阵亡将士抚恤,开放互市……这算不算泽披苍生,造福万民?我若是这样继续下去,是不是终有一日可构建出你想要的太平盛世。”

一阵长长的沉默,无人回应,只剩凄凄风冷。

梁潇继续道:“我吃斋念佛了数日,竟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好。其实我内心深处是不是早就厌倦了巅峰上的尊荣富贵,厌倦这样浮华人生,想做回寻常百姓了。”

他歪头,像在思索,半晌才道:“我也闹不明白,是不是因为失去你,万念俱灰,才觉得众事皆休,半点乐趣都没有。”

顾时安躲在暗处听着,觉得这样一个谋略智慧天下无敌的聪明人,活得真是糊涂。

短短数语,连说了几个“是不是”,于人生而言至关重要的事,他自己却弄不明白。

他暗自感慨,忽听耳边飘来阴恻恻的声音:“听够了吗?听够了出来吧。”

顾时安登时一凛,背上冒出虚汗,腻腻黏住薄衫,踯躅片刻,慢吞吞地出来。

他忘了,此人虽是文官出身,却是靠战功在朝中立稳脚跟的,警惕之心远超常人。

梁潇背对他,问:“本王时常想,你明明看上去一脸聪明相,怎得这么不怕死,总在本王心情不好想杀人纾解的时候出现?”

顾时安被吓得哆嗦,地上影子颤颤,但是心里却安。

这样的梁潇才是正常,才是那个杀伐果决令人闻风丧胆的摄政王。

他垂眸,道:“殿下节哀。”

梁潇的手轻抚着墓碑,指腹顺着上面的刻字轻移,一点点描摹、勾画,眼中光影暗昧,幽然道:“节哀?”

他连连轻笑,笑声回荡在沉酽夜中,凉而诡异。

顾时安只觉得腿有些发软。

梁潇笑够了,回头看向顾时安,问:“姮姮生前喜好热闹,这么孤零零葬在这里会不会孤独?本王杀几个年轻女孩与她陪葬,和她一起玩如何?”

顾时安腿肚子开始打旋,使出全部力气才忍住不屈膝跪倒,他战栗道:“王妃纯善,必不会喜欢无辜女孩因她而丧命。”

“纯善?”梁潇吟吟念叨,目光逐渐迷离,疑惑不解:“她既然纯善,那上天为何如此残忍,将她早早带走?我于佛前跪了数日,始终未见神明显灵,既是如此,众多信徒跪得又是什么?”

顾时安稳住心神,壮着胆子道:“也许跪得不是神,而是心中的寄托。人终究太渺小,在很多事上无能为力,只能寄托于神明。”

“无能为力……”梁潇唇齿缠黏,徐徐念叨这两个字,心想,他的人生还真是被这四个字贯穿。

幼年时生活困窘,无能为力;少年时爱上难以企及的女子,无能为力;握有权势纵享四海时留不住心爱的人,无能为力。

他笑出了声,再没看顾时安一眼,拖曳着长袖翩然离去。

顾时安回身凝望着他的背影,许久未言。

他垮了,虽然这等疯癫残忍于梁潇而言并不稀罕,就算近臣看见,也只会叹一句摄政王喜怒无常,暴戾骇厉,可顾时安就是看出这样的疯癫和从前不同,像是失去了内心支撑,轰然倒塌,犹如孤魂野鬼,惨兮兮地游荡于人间。

顾时安以为再疯也不过如此了,可等到天亮时,才发觉梁潇能将疯演绎到极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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