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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动了整整一个多月的科举舞弊案, 随着大理寺地牢这场火灾,开始抽丝剥茧般地渐渐明朗起来。
首先,是御史台弹劾之前在牢中畏罪自杀的官员生前行为不端, 在赌坊欠下巨额赌债。大理寺顺藤摸瓜摸到了这位官员在职期间曾私下收受贿赂,这其中就包含了那些“进士名单”人员送的大额钱财。
如此, 经过大理寺的再次审问, 那些名单上的人也开始纷纷改口,说贿赂是由那名属官打着顾景尘的旗号来收的, 而他们自己并未见过顾景尘本人。
又过了两日, 大理寺查出,那名属官所欠赌债的地下赌庄, 乃是信国公府的私产。同时, 属官在欠下巨额赌债前,曾受人引诱赌博。
而引诱之人, 正是信国公夫人的娘家侄儿, 永诚伯府二公子。东窗事发后,属官的妻子也站出来作证。
如此一来, 好似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御史台开始调转枪口弹劾信国公。弹劾的奏折如海浪汹涌,将信国公往年所做的事, 哪怕鸡毛蒜皮都没放过, 其中最严重的一条, 便是信国公纵容族人在地方敛财,且数额巨大。
当然,信国公自然是不会承认此事, 幕僚和党羽们开始在朝堂上反驳。
一时间, 这些紫袍绯袍的官员们, 口水仗你来我往吵得脸红脖颈粗,差点要大打出手。
信国公站出来喊冤,说这是诬陷,为证清白,还自请罢官禁足待查。
这场如泼妇骂街的口水仗持续了三日之久,就在皇帝头疼之际,一封密信送入宫中。这封密信直指信国公在朝堂上结党营私,并揭露信国公多年来贪墨税收的种种罪行。
与此同时,那些“进士名单”上的人,又一致更改口径,说自己是受信国公指使,他们迫于无奈才污蔑顾景尘。
人证物证,铁证如山,信国公一党百口莫辩。
至此,这次的科举舞弊案算是真相大白,事情反转太快,朝堂内外,一片哗然。
这还没完,在皇帝下旨将信国公罢免官职押入大理寺地牢的第三天,又一道消息如惊雷响彻京城上空。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乃信国公一手策划,参与此事之人包括后宫妃子以及皇子。
后宫妃子和皇子指谁人不言而喻,信国公的胞妹是贤贵妃,而贤贵妃的儿子便是近年来如日中天的三皇子,曾一度被拥护入主东宫。
如今,此事暴出来,众人都惊掉下巴。
六年前的科举舞弊案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那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案子,甚至还牵扯了前太子殿下,以及前丞相蔺知仲。
这下,谁也不敢为信国公说话了,信国公党羽纷纷夹起尾巴,就连街头巷尾的百姓们都讳莫如深。
事关重大,后续如何,皆是看向坐在龙椅上的那位如何决断。
但很快,皇帝病倒了,具体原因无人得知,只知在皇帝病倒的第二日,顾景尘官复原职,匆匆入了趟宫。
之后,一道圣旨快马从宫中传出。
信国公结党营私、残害忠良,夺其官职爵位,抄家斩首,女眷及段氏族人流放千里,永不得入京入仕。贤贵妃以霍乱朝纲之罪被赐鸩酒,三皇子则贬为庶人终身监禁。
至此,鼎盛一时的勋贵之家就此覆灭,如大厦倾塌,掀起一阵喧尘后,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最后,连贬为庶人的三皇子也在太子复位后被毒成废人,一生起复无望。
当然,这是后话,此时,朝堂众人因着信国公的案子忙得不可开交。
颜婧儿依旧住在奉阳街,这些日子,她基本没出过门,但外头的消息时刻都关注着。
顾景尘官复原职后,几乎忙成了陀螺,但尽管如此,他每日都会抽空来奉阳街一趟。
只不过颜婧儿并未搭理他,吃了几趟闭门羹后,顾景尘开始学聪明了,来的时候不告知任何人,连婢女们也被勒令噤声。
且还行踪不定。
颜婧儿有时都不知他是何时来的,冷不丁就出现在眼前。
他做小伏低,态度诚恳又谦逊,但颜婧儿清楚,这只不过是丞相大人忙碌之余空出来的闲心,顺带做样子逗逗她罢了。
她才不想这么快就原谅他,就这么晾着人,全当他是空气。
颜婧儿原本是想尽快回泸县,但后来信国公府抄家后,段潇暮也被关押了起来,前日得知他即将被流放去边疆,颜婧儿心想,那就再等几日。
对于段潇暮这个人,颜婧儿心情是复杂的,仔细算起来,她跟段潇暮并不算熟稔,但与他相处,令她觉得轻松愉悦。或许,早在不知何时,她就已经将他当成了知己好友了。
这次,段潇暮即将流放千里,无论如何,她都想送他出城,与他道个别。
出门前,她选了件素衣,带着食盒,吩咐架马车在城门口等待。
只不过,段潇暮耽搁了点时辰。
大理寺地牢中,他依旧一身如火鲜红的锦袍,玉冠高束,许是多日未曾好生歇息,眉眼间带着几丝狼狈。
他笔直地站在牢房门口,看牢役拿着一串钥匙旋几圈才找到一把略小的。
牢役边开门边说道:“段世子此去只管安心,路上都有人打点好,顾大人已经向皇上求了恩典,届时段世子到了边疆只可”
“现在什么时辰了?”他打断牢役。
“快午时了,”牢役道:“段世子可先吃了午饭再出发。”
段潇暮定定地望着北边方向,仿佛透过那堵高墙在看什么东西,好半晌才摇头:“不了,我想先去个地方。”
邢台上,此时正跪着一人,他脖颈上套着枷锁,手腕间一条粗大的铁链,将他锁住。
这人有气无力地垂着头,若不是胸口还微微起伏,远远看起来就像死人一般。
邢台下围着许多百姓,纷纷对他指指点点。
今日,日头出奇地炽烈,晒的人头晕。
高台的炉鼎中燃着一炷香,只待香灭,刽子手的刀便会落下。
眼看时辰快到,大理寺少卿贺璋走上前:“信国公,可还有什么话想留?”
短短几日,信国公的头发已经花白,那个曾在朝堂上意气风发、跺跺脚都要抖三抖之人,这会儿跟个病弱老叟无异。
他默不吭声,已经了无生气。
贺璋等了会儿,瞥了眼炉鼎中的香,烟雾渐渐变淡,很快就要熄灭。
他起身,理了理衣摆坐回位置,正要下令斩首,那厢人群中走出来一人。
他火红的身影醒目逼人,挺拔高瘦的身躯像一棵松,风吹着他的衣袍飒飒且萧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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