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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孝珏随着下人的引领先一步踏入陈博彦的屋子,富贵人家,即便病了也有侍者将屋子打扫的很整洁。
其他日常摆设到不必提。
就是东西墙壁立满了书柜,上摆着各色书籍,林孝珏随意看了一眼,看到一本儒家经典著作,春秋,册封的地方很破旧,显然是被翻阅无数次的结果。
看来这陈博彦学富五车的名头不是随便来的。
她嘴角挂着淡淡微笑,随着下人进了里间。
病人卧房,这药味就比外面大多了。
林孝珏闻着习惯的气息摸到病人床前,被一个恭桶挡住了,恭桶很干净,没有臭味,显然是用过就换,能这么有尊严的病人也是幸福的。
林孝珏将恭桶用脚碰到一旁,那领路的下人见了赶紧将恭桶拎走。
这时候兰君垣等人也都赶上来了。
陈夫人对方才那一幕没什么特别的别扭,谁家有卧床不起的病人都会有一些生活上的不方便。
她只是急忙走到床前轻唤儿子:“六啊?六?”叫醒儿子。
陈博彦听见动静缓缓睁开眼睛:“娘。”他中气不足的叫了一声。
陈夫人点点头,目光看向床头的小姐:“请来大夫给你瞧病了。”说着又回了视线摸着儿子的头,又给他垫高了枕头。
“我来吧。”林孝珏见她迟迟不走嫌她碍事,胳膊一抬坐在了床边的小凳子上,就这么随手抓起了陈博彦的脉。
陈夫人站的尴尬,正好挡住了大夫诊脉,忙后退一步。
林孝珏这才有空观察陈博彦的面色,久病之人,面色萎黄,形容消瘦,而且不是一般的消瘦,都瘦成骷髅眼儿了。眼珠特别大但看起来就很干涩,没一点鲜活生气。还有头发,干枯如草,嘴唇。干裂爆皮。
与俊朗二字完全不搭边,吓人倒是真的。
林孝珏看他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细声道:“张嘴,舌头伸出来。”
陈博彦一动不动。
林孝珏笑了笑:“我是大夫,要望闻问切。看看舌头,好辩病症,不是侮辱你。”
陈博彦还是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
陈家两位夫妇有些急了。
陈大人最了解儿子的人品,替他问道:“小姐能否解释一下,小姐给人看病一定要伸舌头吗?”
敖氏伤寒金镜录在无锡还有几个大夫看过,京城没有普及 ,这时候人们对舌诊还很陌生,而且听起来都觉得不尊重。
林孝珏将目光转向身侧的陈家夫妇:“这是舌诊,一位姓敖的大夫,创立的。人体中,最能准确反映,我们身体状况的部位,有两个,一个是舌头,一个是脉相,但脉相这东西,经验不足的大夫,很难把握的好,可舌头反映的情况。就直接多了,看舌头,还分为舌质和舌苔,健康人的舌质。是淡红舌,薄白苔,病人的舌头,颜色和苔质,会发生变化。
如青色舌,黑色舌。齿痕舌,胖大舌……苔有腻苔,腐苔,无苔,少苔,颜色分白苔,黄苔等。病症不同,舌质苔色,也不同。”
她讲话结巴,说的很慢,但都非常有条理,虽然以前没听过,可也不会让人觉得她是在瞎掰。
陈大人有些惊讶的看向兰君垣:“若真如小姐所言,那小姐这学问可是不得了,小姐所说的,我们从来没听说过。”
兰君垣心道:“少见多怪,你们不知道还多了去呢。”他儒雅笑道:“小姐总是太热情,她年纪小但本事大,可很多人不信,她就得不厌其烦的一遍一遍讲给别人听,就这样有的人家还不信呢,毕竟不是所有人都如陈大人一样博学多闻。”
他这么一说,陈大人若还是有怀疑就显得很没水平了。
陈大人心里骂着兰君垣这个小兔崽子敢暗讽刺他,但面上还得装作我懂得我懂得的样子,他弯腰怜爱的劝着儿子:“既然有出处,儿你不妨一试。”
陈博彦眼睛眨了一下,很是直接的打量着前面坐着女子的脸。
林孝珏不动声色仰起下巴,不亢不卑大大方方给他看。
陈博彦嘴角动了动,好似想笑,他慢慢张开嘴。
林孝珏锁定目标定睛一看,舌红少苔。
她收回目光,心中已经有一定想法了,再问诊:“舌红少苔,弦细脉,脉搏跳的厉害,尺部尤甚。你自己,感觉到什么症状?愿不愿,跟我说一说?”问的十分轻柔客气
十个病人,有九个是十分着急与大夫分享病痛的。
陈博彦焦急的看向母亲。
陈夫人忙代他表述:“口渴,总是口渴,而且发病的时候呼吸急促,出汗特别多,有时候眩晕,晚上渴的睡不着觉,还有就是呕吐,还会拉肚子。”
母亲的后三个字,使陈博彦枯黄的面颊上染了一层不自然的红晕。
兰君垣心里嗤之以鼻,一个病人吃喝拉撒娇羞个什么劲儿啊?
林孝珏也没管陈博彦的害羞,她蹙眉问道:“是不是,子夜之时,最厉害?”
“是啊是啊。”陈夫人忙回答,在一想,从开始怀疑到相信这小姐,也不过是一会的功夫,为何她会觉得她能医好儿子的病呢?因为这时辰掐的准,跟她亲眼见到一样。
她带些惊喜的看向自家老爷:“老爷,您听到了吧?小姐说的时辰都对啊。”
陈大人也不聋,她悄悄拉了夫人衣襟一下,陈夫人立刻会意,老爷让她稳重。
可儿子有可能病愈,这事不该高兴吗?
陈夫人这回真没理丈夫,她又小迈一步,离那小姐更近了,问道:“小姐既然知道我儿的病症,您是不是能治好啊?您能不能说说,我儿到底什么病?”
林孝珏不在意点头:“很典型,呕吐腹泻,口渴难忍,陈公子,得的是疟疾。”疟疾这个病这时候已经很常见了。
陈大人和夫人听了淡淡一笑:“原来真的是疟疾。前面太医院的蒋太医也说是疟疾,他还给开了截疟的药,我儿服后病情有所好转,但几天后又犯了。总是反复,以为小姐会有别的说法。”
话里话外透露出对林孝珏的失望,她也不过如此。
林孝珏无所谓的眨眨眼睛。
她站起来道:“确实是疟疾,如果你们,信得过我。我开个方子,保重能治好,陈公子的病。”
既然是疟疾就是截疟,能有什么更高明的方子吗?
陈大人心里是非常不抱希望的,但既然人家都四诊完了,那就开方子吧,反正人情也踏下了,喝不喝就是他们的事了。
“小姐请,不知是青蒿啊,还是柴胡啊?”他一抬胳膊。示意林孝珏书案那边去。
青蒿柴胡都是截疟的药,久病成医,既然他能说出来,显然是前面有大夫开过了。
有时候这人啊,就算再精明,但心境变了,说话语气还是能体会到的,兰君垣明显感受到了陈氏夫妇的冷漠。
他心中不平,等到时候小姐治好了陈六,你们可别感恩戴德。
“我帮你写。写字也要力气的。”别人对着不在意,自己喜欢的人自己心疼啊。兰君垣让林孝珏站到一边,他来代笔。
人常言红袖添香是人生幸事,性别转换一下。更有情趣了。
林孝珏淡淡笑道:“那你就写吧,元参,生地,知母,丹皮,地骨皮。天冬,龟板,茯苓,石斛,桑叶……”
没一味截疟的药。
陈大人看着兰君垣从提笔到止笔,再等一下,那小姐不说话了。
就完了?
没了?
他惊讶的道:“小姐不是说是疟疾吗?”
“是疟疾啊。”林孝珏无辜的眨着眼睛。
“可这没截疟的药啊。”
“我什么时候说,要截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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