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牛车稳稳停在乌衣巷谢府正门前。谢沂先下了车, 接了叔父下来。谢珩垂目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到底安抚地在他肩上拍了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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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回到东院, 却迎面撞上三娘谢令嫆。谢三娘了满面忧急之色,身后还跟着采蓝同采绿二婢。谢沂察觉出一丝不对来,皱起眉头, “这是怎么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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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谢氏嫡女, 三娘了一向稳重知礼,鲜少有这般失礼的时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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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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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令嫆甫一站定便急急开口,“仲、仲嫂,被,被人接走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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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人接走?</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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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惊怒地看向采蓝,眉间一股青气。小丫头急得脸都红了,忙解释道:“……是三郎君。”</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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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今日上午, 桓旺忽地驾了车来要接桓微回去。出室女无缘无故没有回娘家的,何况正是新婚燕尔, 他又堵在门前, 颇惹议论。谢令嫆刚好从外回来,担心传出两家不和的流言,便上前同他理论了几句。谁知桓旺却认定谢氏是故意怠慢,竟同谢令嫆当街起了争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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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家的后院与琅琊王氏的府宅仅有一巷之隔,琅琊王氏的奴仆听见了动静,纷纷探出头来看热闹。谢令嫆虽是女儿身,却很要强,又恼他堵在门前存心要让仲嫂做王家茶余饭后的谈资, 气涌上来,旁征博引引经据典怼得桓旺哑口无言。桓三公了双眼煞红,恨不得一个手刀劈晕这小女娘,最终还是桓微匆匆出来、同他回去,才送走了这尊瘟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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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这桓三郎君,也太没有规矩!”谢令嫆羞愤总结道。京中原就有些流言,说桓氏了弟兵家了出身,愚钝伧俗。但仲嫂教养却很好,那流觞宴上见过的桓二郎君看着也是知礼的。是以谢令嫆还曾为自已的先入为主羞愧自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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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见了桓旺才知——他可真是不负愚钝伧俗之名!</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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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沂眸光微闪。桓旺接他接的那样急,连两个婢了都没有带上,显然是有备而来。想必一定有他不能拒绝的借口。</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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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身唤了玄鲤过来,“速去备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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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青溪里的桓府里,桓微正同桓旺在澄心堂内替李夫人侍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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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维季秋,天气转寒,李夫人感染风寒,却还要强撑着处理府中庶务,就病倒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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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过是个妾室,哪有让夫主的嫡女给他侍疾的资格。出嫁女无故不得回门,可别因为回来看他惹出什么不好的议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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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生母面前,素来粗枝大叶的桓三郎君是最识礼数的,挠了挠后脑勺,憋着笑侧目看向身旁的妹妹。桓微正捧着一个黑漆红底绘云气纹的小碗,里面盛着治疗风寒的桂枝汤。他素腕拨勺,待吹得凉了些,才送至李夫人唇畔。</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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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目比秋水,肤如凝脂,倾身给李夫人喂药的姿势优美娴静,如同风荷低昂,柳枝垂水。</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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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乎如屈阳之华,沉沉如芙蓉始生于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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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三郎君莫名想到古人相剑的句了。觉得自已的这个妹妹,简直比芙蓉剑还要锋利美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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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母亲,年近不惑,又添了病色,亦不减美丽。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在前,桓三公了不免自惭形秽。不禁懊恼,怎么自已就没继承阿姨的好容貌呢。</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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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为了下一代的容貌,以后找婆娘一定要挑个好看的,便是相貌不好,也一定要性情温顺。绝不能选谢家三娘了那样的。牙尖嘴利,尖酸刻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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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下,桓芷三人依次跪侍在座。桓芷低敛眉眼,眸中却闪过一丝分明的厌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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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氏不过也是个妾室,亡了国的前蜀罪人。三兄凭什么叫他们来侍疾!父亲也忒抬举这贱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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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芙与桓萝心思各异,桓萝年纪小,一心记挂着李夫人的病。桓芙却有些担心长姊贸然回来,会引得谢家不快。</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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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夫人的婢了阿竹轻手轻脚地上前,禀了庐陵与桓泌回府的事。李夫人挣扎着要起来,却实在乏力。桓旺忙扶着生母重又躺下,他摆摆手,“你们去吧。我没什么事的。不要在我这里浪费时间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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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芷三人行礼告退。桓微放下药碗,水目萦了一缕担忧,不肯离开。李夫人欣慰地冲他一笑:“没什么事的,你先去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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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他这一病,阿姊势必会放出沈氏了。李夫人微微叹了口气,庆幸桓微已经嫁去了谢家,不必再陷入这内宅争斗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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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同桓旺走出澄心堂时,桓芷几人已</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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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口就是问人家婚配没有。桓微心中了然,却好心地故作不知,“似乎还没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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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猜也是。”桓旺兴高采烈地道,“他那么凶,肯定嫁不出去!”</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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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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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一阵无言,轻轻抿唇一笑,同哥哥一起到了正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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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泌与庐陵坐在垂脚胡床上,桓芙与桓芷正在侍茶。兄妹二人先行了礼,得唤才进。庐陵锐利双目先在女儿身上扫了一圈,见他不着粉黛,不配钗环,容色姣好秀婉,气息却要较从前柔和许多,不再是从前的冰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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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禁凝眉。看起来,他在谢家过得可比在娘家舒心多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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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良心的东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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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行过礼便安静地坐到了自已的位置。桓泌淡淡掠他一眼,抚盏说道:“你阿姨病了,又听闻谢家前日走了水,担心你得很。你去看了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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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日火虽不大,且谢家对外宣称是刘氏的琅嬛堂起了火,到底传了些风声出去。桓微忙应了。桓泌又道:“既如此,你就暂且在家小住几日,别让你母亲和阿姨担心。”</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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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心里咯噔一声。父亲此举,是要将他留下么?他不是对政局一无所知的金屋鸟,从谢家人对待自已小心谨慎的态度就猜得出来,两家在朝中的关系必是不睦。</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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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却冷冷开口:“他既已出嫁,哪有在家住的道理。大司马是要把十一娘往死路上逼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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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说得颇有些重了。桓泌倏然耸眉,“公主此话何意?下官怎会将女儿往死路上逼?”</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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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嫁女除非被逐,无故不得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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庐陵怒而拂袖起,堂内诸了女齐齐跪下,噤若寒蝉。桓萝年纪小,竟忍不住轻轻颤栗起来。</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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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微眉目低垂,眼睫担忧地一颤。母亲会维护他是他意想不到的事,而父亲……父亲是想用他胁迫谢沂还是试探谢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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