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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历三十四年,下冬月廿九,渚华西郡罗衣县城。
春联,福字,门神,爆竹,年关将至,罗衣城内张灯结彩,热闹非凡,街上车水马龙,人声鼎沸,街旁人头攒动,喜庆洋洋。只是这热闹的气氛却一点也影响不到刚进城的一行人。
自从出了广岩县县城,寒步摇的脸色就没有过一丝暖意,看向木牧之时眼神锐利,如刀如剑,即便是牛庆过来,这位女侠也是面罩寒霜,众人见过了她的身手,是以都不敢招惹,尤其是跟在后面的钱重夫妇二人,总觉得脊背发凉,如置冰窟一般。
房罗尘在露水村给人治病,崔文海收了岩茶后一行人赶赴广岩县城,距离县城还有约么一里地的时候,众人闻到了一股熟悉的茶香。
等到了茶摊前众人得知,广岩县县令为过往考生都备了岩茶作为赠礼,只要有考凭文书便可从茶摊,客栈等地领取,每个人都可领两份,如果考生在广岩县过年,那么客栈饭馆都会提供免费的饭食,但衙门不会出钱给这些茶摊、饭馆和客栈,所有花销都要由经营者承担不说,还不能不做,否则就直接关门歇业。
闻言寒步摇怒意上涌,若不是房罗尘拦的快,怕是这位女侠客要当场掀翻茶摊,抽出长剑要砍人了。
进了城,众人一路看着那些饮茶的学子谈笑风生,赞扬广岩县令的美名,再对比露水村过半挂丧幡的惨状,心中皆是愤怒苦闷交加,只觉得讽刺。
等到了饭馆后,众人更是发现同样的一道菜,给学子的和给其他客人的居然不是同一个价,因为一行人装作行商,所以并未享受学子待遇,换了几家之后皆是如此,众人便晓得这也是商家的无奈之举,县令大人要充脸面,不从不行,可做生意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亏钱,自然就要在学子之外的客人身上找补回来。
也不是没有人因此闹事,现在广岩县的大牢里关着的人可不少,掌柜的,行商的,打尖的……不一而足。
众人终于在城东门处找了个饭馆,待众人坐下点菜,木牧从司隆俊那里借来了考凭文书,明目张胆的跟街上的茶摊要了两杯岩茶带了回来,一杯自己喝,一杯给了崔文海,至于所谓的赠礼,木牧并未要。
本就压着火的寒步摇这下是彻底压制不住,夺过木牧手里的茶杯将茶水全都泼到木牧的脸上,随后一句让你喝后便重重的坐在长凳上,等到木牧站起身打理衣服,寒步摇腿一别将长凳移开,让木牧结结实实的坐在了地上。
众人本想笑却被寒步摇眼中寒光逼的压了下去,木牧悻悻扶地起身苦笑一声,却只是盯着崔文海,静等着这位崔大公子的答案。
“中上等的岩茶,花费不小,很难收回成本。”崔文海在露水村以溢价收了不少岩茶,他是生意人,自然能品的出茶的品质。
“这县令倒是会做生意,收来的茶叶卖给整个县城里的商铺,还要商铺赠出去……真是好手段。”木牧双手抱胸,眼神冰冷,寒步摇喝了口水压低了声音道:“要不,咱们在这住一晚?”
众人心中一懔,这位女侠客的意思已经写在了脸上,于是纷纷看向了木牧,听了自家女人的话,木牧冷然说道:“吃完就走。”
于是众人快速吃完饭离开广岩县城,于是寒步摇因木牧制止而生了一路的气,更气人的是木牧非但没哄她,甚至还故意冷落,让寒步摇怒气更甚,自然身边人也跟着受罪,尤其是司隆俊更是后悔当初将东西借出,让自己平白的在寒女侠那边受尽白眼。
到了罗衣县后,木牧本打算让众人借住村落农家,但崔文海没同意,下冬月廿九在民间有懒汉日之称,三十除夕阖家团圆,这廿九便是懒人最后一天采买之日,这一天或许能做成几笔岩茶生意。
雇主发话木牧便听从安排,于是一行人拉着茶叶来到了罗衣县城,只是等到过了晌午,也没有卖出一份茶叶,崔文海也不恼,只是找了个家客栈让众人住下。
“崔掌柜,你看要不要买点衣服,等过了六河县再卖掉?”
张二汉嘿嘿傻笑着回头问道,崔文海依旧是商贾之子,不过在外人看来更像是家族里派出历练的,换了装束之后也看不出学子的摸样,就是脸色略显苍白,不过在冬天这种富家子弟吃了些苦头也跟他差不多,所以张二汉这话说的反而更像是老伙计嘲笑少掌柜一般。
房罗尘是跟在后面进了客栈的门,装作跟众人不熟,与张二汉和寒步摇拼了一桌,而钱重夫妇并未在罗衣县城停留,至于去了什么地方,两人也未说,一行队伍里最终还是六人同行,钱重和琴小娥离开时到底是给了寒步摇七两银子,算是补足了一金,也让钱重心里松了口气。
“老张,这是少掌柜,你嘴里干净点!”
木牧先给身旁的崔文海满上茶,随后面色不善的回怼了一句,张二汉缩了缩头小声嘀咕了一声狗腿子后便将气力全放在眼前的吃食上,一旁的寒步摇依然冷着脸,看向木牧的眼神里总似带刀一般,张二汉在一旁扒拉饭,见寒步摇不吃便小声问道:“韩……护院,您还吃吗?”
说完小心的指了指寒步摇身前的饭菜,寒步摇本是盯着木牧,闻声回头一瞥,张二汉顿时一个激灵,脸露惧意的小声说道:“当我没说,当我没说……嘿嘿……”
吃罢了饭众人也没打算停留,不过房罗尘一直在后面跟着,就是可怜了牛庆,这么远的路还要孩子步行,不过这一路上师徒二人也没闲着,房罗尘帮着牛庆回忆第一次正骨,并且一边讲解一边让牛庆自己摸骨,露水村正骨过后,牛庆更为好学也变得颇为自信起来,便有了些许的心气,算是慢慢的从丧家巨变之中走出。
好在罗衣县距离六河县不过三十里,中间也不过三四个村子,师徒二人紧赶慢赶,总算是在六河县关城门之前进了城,之后师徒二人便不慌不忙的在路边摊吃了晚饭,最终顺着木牧留下的特殊印记找到了木牧等人入住的李家客栈。
两人只是要了个通铺,不过这宿费师徒二人倒是没掏,盲眼郎中给李掌柜的把脉行针后就算是付了宿费,通铺费用不高,师徒二人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直接让他们能凑合一宿也不损失什么。
只不过在二人入房之前,李掌柜特别提醒了一句看好孩子让房罗尘有些担忧,仔细一问才发现,前阵子这六河县下辖的村里发生过孩童走失的案子。
眼看着就是年关,走丢孩子的百姓闹到衙门口,可把县官老爷急坏了,晚上宵禁提前不说,街道上的夜巡衙役也增加了不少,可即便是派下去了查案的班头,也没找到什么线索,这风言风语便在坊间传开了。
有说是恶鬼噬人的,有说是抓孩子血祭的,还有说是被山上的精怪抓走的等不同的谣言,但不管怎么说对走丢孩子的百姓,大多数人还是报以同情的,所以李老板特意叮嘱了一句,房罗尘听完心里不安,张二汉倒是性子直,直接去了木牧所在的房间说明情况。
“让他给徒弟几只蜘蛛不就好了?”木牧听完还未开口,一旁的寒步摇直接给支了个招,见张二汉听的茫然,木牧苦笑说道:“听你寒大嫂的,就这么说。”等到张二汉离开,木牧小心翼翼的扭头看向寒步摇,却只得了一个白眼和一声冷哼。
天色黯淡,六河县内却是依然灯火通明,只是街上走的人都是行色匆匆,尤其是带着孩子出来的更是惶恐急奔,更夫和衙役都成群结队穿梭大街小巷,宵禁的锣声响起,本应该热闹的街口变得沉寂,整个六河县城内没有年关的喜庆,反而透露出一股诡异的压抑之感。
木牧和寒步摇轮流值夜,寒步摇的上半夜没什么异常,等到三更梆子响,木牧却听到通铺那边传来牛庆起夜的声音,这一路上这孩子没少吃苦,尤其是今日更是一路拔足狂奔才入了城,于是便多吃喝了一些,这个时候起夜也是正常,只是通铺的张二汉也跟着起来带着牛庆出门。
这汉子睡眼惺忪的带着牛庆往后院的茅厕去,一出屋受了寒气便彻底没了困意,月底天上无银盘,客栈内照明的灯笼随风摇曳,一大一小两人同时进了茅房方便,等到二人准备往回走时,张二汉发现自己的影子好像长了一块,还不等反应,后脑一沉,整个人发出一声闷哼直挺挺的倒地,一旁的牛庆来不及反应便感到腰上一紧,刚惊呼出半声便被黑影捂住口鼻,闻到一股异味后便昏沉睡去。
正此时对着后院的窗户突然张开,一道寒芒直逼那个正欲腾空远遁的黑影,只见那黑影一扬手欲将寒芒磕飞,那寒芒却是一触即碎,化成冰屑劈头盖脸的砸了一身,确是在房檐上挂着的冰溜,等到他落地化了冰溜上暗劲,一道带着血气的身影已经逼到身前。
木牧手中的柴刀直逼黑影腰杆,那黑影向后一退堪堪躲过,正准备转身逃遁时,却感觉肩头略有涩感,低头看去却发现自己挟着孩童的左肩之上有一只豆粒大小的雪白蜘蛛肚,深知自己中了毒的黑影不得已再次转身面对木牧,躲过竖劈的一刀,同时右手短棍猛地砸向木牧的手腕。
木牧身随刀走,猛的伏身扭腕,下劈的刀尖却是朝上跳,形同指月,若短棍落下则必伤贼人前臂,那贼人也是反应极快,只是收力不及去势难减,微侧手堪堪躲过刀锋,却是将夜行衣一侧通了个对穿,短棍打在木牧手臂上时,已经没有多少力道,而木牧再次发力想要划开内里皮肉,黑衣人却是脚尖一点,向后退步拉开了跟木牧之间的距离。
不过一息之间两人交手不过数招,都是各自心惊,此时木牧才发现掠着牛庆的黑衣人比自己略矮,但手中的铜棍却比自己手里的柴刀长一掌,那黑影听得木牧身后动静却不敢妄动,只能反手将肩头的蜘蛛拍扁,暗中运气压制从肩头传来的寒毒。
“放开他,我放你走!”
木牧沉声喝道,那黑影却只是狞笑一声,却是手腕一振,那指着木牧的铜棍头猛然射出一束寒芒,两人距离不过五六步,这寒芒形似牛毛在夜里几不可见,木牧无奈矮身,同时屈身前冲以防止贼人逃遁。
却不想那黑影猛地将牛庆向着空中一抛,身形暴退,木牧下意识伸手欲接牛庆,却听到一声细响,空中的牛庆像是被什么东西牵引一般,横着飞向墙外,木牧此时才警觉对方居然有帮手,而此时寒步摇已经从屋中冲出,见状猛地踏地起身想要斩断牵着牛庆的细绳,只是还未出手便感到胸口如遭重击,身形一歪重重的砸在了木牧身上。
任两人如何准备都没料到这贼人居然还有支援,这变故两人皆无暇应对,等到木牧将寒步摇扶起,这院中空寂,哪里还有牛庆和贼人的身影,木牧这边刚要飞身上墙追,却听身后一句接着,扭身一抄,却见手心多了两颗药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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